“我已經不知道應該去相信誰了。”
月宮離頭發還是陰干后的散亂,聲音中有著幾分無奈,以及無甚所謂的釋然。
低頭說完,抬眼時伸手一撩,將遮在額前的凌亂發絲縷至腦后,眉心處裂開了一道紫色的眼紋。
“阿離……”
月宮奴瞳孔放大,臉上血色驟然丟失。
烏雞一雙斗雞眼,目光炯炯盯著祂,盯著這位新晉祖神。
和初次聽聞相比,和神之遺跡自信滿滿,也玩弄人心、詭計的月宮離相比。
此刻之祂,雖封離祖,卻好似斬斷了身后寒宮帝境的羈絆,崩斷了所有困在自身的枷鎖。
這是好事嗎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就像一個天真爛漫的小男孩,用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在沙灘上精心搭建了一個巨大的城堡。
晚間的海浪只是輕輕拍了過來,就將一切美好,碾成了稀巴爛。
小男孩迷茫了。
介于抱頭痛哭,與情緒崩潰,二者之間。
也許路人從旁側走過,不經意嘟囔出口的一句話,也能促使天平完全失衡。
“咯咯!”
烏雞抻長了脖頸,叫了兩聲。
魚知溫攥緊裙紗,同聲傳譯:“你可以信我。”這一次,她緊張得半個字都不敢更改。
月宮離唇角一掀,眼神深邃,英俊迷人:“我可以信你嗎”
魚知溫仿佛等待了有一個世紀之久。
“咯咯!”
她及時開口:“至少八尊諳信我。”
言罷,烏雞望向一側,魚知溫也將腦袋瞥向了奴姐姐的方向。
月宮離頓了足有一息時間,像是在做什么心理建設,末了才將目光跟著側過去。
他咧著嘴,嘿嘿笑出來了:
“姐姐……”
月宮奴柔軟心弦,忽而顫動。
一陣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苦酸,掏空了心間的所有內容,一股腦涌向鼻尖,不由分說。
連三十年不見的小八,見了面,她都沒有如此情緒劇烈波動,阿離一句“姐姐”,月宮奴眼前霧一片,淚珠止不住就往下掉。
恍惚之間,她看到了那個小男孩抓死了自己的裙擺,癱軟在地上像一只小狗狗在抹淚假哭,就像挽留住自己:
“姐姐,不要走嘛。”
“姐姐,你再陪阿離玩一會兒嘛。”
“姐姐,你怎么當上圣帝傳人之后,不理阿離了呀,還打阿離呀,這樣阿離會傷心的,很傷心、很傷心的!”
“……那以后,阿離也不理你了。”
轟隆一聲,腦海里有如炸響雷鳴。
過往溫馨,似那摔碎的銅鏡,往四面八方濺射開來,不可挽回。
最后出現在淚霧之中的,只有那卷沙沙翻頁的古籍《術祖》,定格在《祟陰》篇章上,定格在那只妖異的、紫色的“祟陰之眼”圖紋。
豎紋之眼,陡然睜開。
巨大的瞳珠,填滿了圖畫上無臉人的整張面龐,將所有可可愛愛、說話茶里茶氣的小阿離,通通吃下。
“阿離!”
月宮奴伸手往前一抓。
可月宮離像是個陌生人,及時往后退了一步,她什么都沒抓到。
“月宮離!”
月宮奴嘶啞著聲音喊著,這一次卻無論如何板不起嚴肅。
她分明看見,阿離有話要說,唇角囁嚅著,積攢了好多話。
他嘴巴都不需要張開……
他只需要眼角一彎,就是要訴苦;
只要是先撅下牙,就是要陰陽怪氣;
如果癟著下巴淚汪汪踉蹌走來,定是受了道氏兄妹的欺負,在外面不敢說,只敢窩里橫,走過來要先打自家姐姐的手,得逼著他全部說出來,才會讓自己出面,去幫忙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