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古色古香的房間,昏黃的晚霞從窗外打進來,灑在地上的貂毯上,空氣中早已蔓開一種離愁別緒。
正中央的紅木長桌上,擺滿了十數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品,卻是無人動筷,而在長桌的兩側,則是落座著一道道或熟悉,或陌生的身影。
坐北朝南,主位上一襲白衣高舉匏樽,正在暢敘幽情的,自是八尊諳無疑。
在其左手邊,二把手桑七葉儼然真容示人,一頂草笠放在桌上。
桑老對面,是飲酒正酣,胸膽開張,肌肉虬結的三把手神亦,坐著也鶴立雞群,比旁人高了足足一個頭出來。
二三把手對坐,往下依次列位,主次分明,顯然在這最后一宴上,沒人敢亂來。
徐小受便順著看下去,有圣奴第四座岑喬夫,小小的盤仙斧也放在桌上,第五座水鬼,臉上帶著黃金獸面,都是熟人。
水鬼的下位,是第七座說書人,一襲紅裙,卻是掩著面,儼然泣不成聲。
另一邊惹眼的,卻不是第六座,而是一對雙胞胎女子,一黑一白,生得極為貌美,卻也是哭哭戚戚的,想來便是那第八座,總領南域草閣的黑白夜子了。
說書人的下位,也即右手邊坐著的,則是在白窟有過一面之緣的海棠兒,自是第九座無疑,各自身份都可以確定。
徐小受重點關注的,卻是剛剛好坐在說書人對面的第六座!
他背對著窗戶,雙手抱胸,霞光在他身后打出,背光的他其實瞧不清面容,加之說書人哭哭啼啼的,根本沒正眼瞅他。
徐小受意道一轉,索性跳出來看。
他幾乎是扒拉放大了說書人記憶中,抓著驚鴻一瞥掃過時,能瞧清那第六座正臉的畫面,一幀幀盯著辨識。
圣奴第六座,不是道穹蒼!
那人的臉挺長,生得白凈,鼻梁很高,此時正微低著頭,眼皮也低垂,右手捏著下巴,不知是在思量什么問題。
八尊諳在主位上侃侃而談,按照說書人的記憶節奏,往下流動。
徐小受呼喚了幾聲,老八沒有回應。
這證明即便八尊諳封祖,人在時境,也干預不到圣神大陸的人的記憶了。
歸零祖神都不行,歸零祖神留下的禁制、力量還在,只有掌握劍念的自己,被允許了可以堪破。
那這被護在禁制之中的圣奴第六座,羅井,定才是真人,有不可替代性。
此刻所見,方為真相!
而道穹蒼,與他手中的第六座令牌,不外乎一個結果——貍貓換太子,頂替了羅井的身份,更改了笑崆峒、香姨等的記憶!
“呼……”
徐小受長長舒出一口氣,心中有了定奪。
卻便在他打算離開說書人記憶畫面之時,那垂首作沉思狀的圣奴第六座羅井,無聲一嘆。
他竟逾越了說書人過往記憶畫面中的既定,抬起頭來,看向了畫面之外正以上帝視角讀取著這段記憶的自己!
徐小受心跳驟停!
席散之宴還在有條不紊的進行,按照歷史的流程,按部就班在往下走……
記憶畫面之中,羅井卻看了過來!
就如彼時越渡時間長河,重回神之遺跡,在邪神亦祟陰的眼皮子底下銷除遺相反轉時,生命禁區中,旁觀者道穹蒼目中有過的“清醒”。
也似當時讀取華長燈殘魂,在其過去記憶中于紫竹林下,見到兒時的饒妖妖、月宮離等人時,小小的石頭人道穹蒼,也能抬眼,唏噓一波“陽光刺眼”時有過的意有所指。
四目相對!
這個瞬間,徐小受瞳孔放大,如是視見了什么不可名狀不物。
而相較于前幾次在外人記憶中道穹蒼的遮遮掩掩,這一回的羅井,直接是當著席散之宴眾人的面,無視了主位上正在高談闊論的八尊諳,一把往后推開了椅子起身,對著高空中的“空無一人”就攤開了手,聊表無奈:
“真的是我啊,我的徐!”
“羅井,就是道穹蒼,我真沒必要騙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