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越來越近。
拐角處走出來一個白袍男子,手托司南,上篆卦象重重,天道氣機隨其牽引。
每一步踏出,都仿若是在丈量著這一方世界。
每一步踏出,司南之上,靈勺輕晃,都能在卦盤上留下一道輕細的道痕。
鐫刻、紀錄。
每一步,他都在成長。
老燭搖曳,映照出來人的面部輪廓。
這是個長相極為端正的男子,天庭似承泰宇,飽滿而方澤,眉眼若蘊星河,深漸而洞微。
鼻庭高挺,棱角分明。
顧盼之間,若圣人垂目,飽含哀憐世人之態。
“道穹蒼?”
倚靠斷柳若垂暮人一般的華長燈,聲音終于多了絲訝意,“你來作甚?”
“嗒。”
道穹蒼至面前人百丈開外,精準止步。
他目光首先掃向了名劍狩鬼,再一丈量蠟燭殘余的長度,一笑:“還站不起來?”
“為何要站起來?”華長燈重歸閉目,連多看面前人一眼,都覺得是浪費時間。
“半圣之軀,怎可比老樹殘哀?”道穹蒼搖頭。
“劍可斬道!道圣之于劍圣,只有止步留言的份,無有相身恭迎之尊。”華長燈聲音都低下去,仿若要睡著了。
“可道,俯瞰天地;而劍,卻破不了天。”
“嗤,愚昧。”
“縱雖破天,天外有天。”
“呵,無知。”
“茍余劍者,徒一老燈長伴,一斷柳相偎,雖欲立而力不待,雖欲醒而氣不支,苦哉?”道穹蒼目中含笑:“苦哉!苦哉……”
華長燈似乎睡著了。
氣息變得勻稱,呼嚕聲都快要出來了。
“茍執道者!”
道穹蒼突然爆喝,連燭火都晃顫了三分,差點沒被驚滅。
華長燈身子一抖,猛地睜開了眼睛。
“你有病啊?!”
道穹蒼這才又含笑撫須,一手懸起了手上司南,和聲道:“茍執道者,上掌天命三千則,下承萬界太平聲,一人而世,香火頂禮,蟒雀加身,貴言金龍,幸甚?”
他滿眼陶醉的點點頭。
“甚幸,甚幸吶……”
“有病!你來我這里干什么?就為了咬文嚼字說上這么兩句,再嚇我一跳?”華長燈翻了個身,挪到了樹的另一側去。
“你不覺得很優美么?我最近迷上了詩詞文字,這些文字中,有著大道玄機,很適合我。”
道穹蒼腳步一引,突然在半空止住:“我,進來聊?”
“不進。”
華長燈嫌棄的一擺手,“破玩意跟誰學的?又是你那道祖?你要真嫌活著無趣,就把你那破司南往頭上一磕,道祖可以給你講一輩子的道。”
“不不不……”
道穹蒼擺著手,止步于百丈開外,終究沒有踏入。
華長燈說不能進,他也就不進了。
“這些話,可不是道祖教我的。”
“呵,那又是哪個狗屁玩意給你拍馬屁拍得上頭,連渾身的味兒都變了?”
“你知道的……”
道穹蒼含笑注視著他,聲音頓了一下,再高聲吟道:“一劍東來一劍仙,醉飲黃泉走青天,不作紅塵俗世客,怎奈桂折盡誠虔?”
嚯!
燭火豁然熄滅。
風聲驚起。
華長燈那如鬼一般披肩散發的身影突然臨面,手中狩鬼橫在道穹蒼仰面而曝的脖頸之間,滿眼盡是瘋意。
低沉聲線中,充斥有十方殺機。
“你,想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