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你不愿?!”算命的眼中竟似有萬千雷霆激射,看得張三心頭大震。
“他......”張三只說了半句,就不想再說,他本想說的是——他是在這世界上唯一一個愿意幫助我的人,我不愿他死。
“你想被群起而殺之?還是你想要化身魔尊,涂炭生靈?人心中都是有善念的,對么?你不愿這樣。”算命的循循善誘,語氣柔和起來。
“我......”張三覺得手臂有些麻,略微活動一下,卻有一個瓷瓶從懷中掉出,滾落在地,他看著瓷瓶,所見卻是流州某位少女的音容笑貌,心頭緊繃繃的。
“是的,我不想。”他說。
“那便行了!”算命的一拍大腿,“你且去,我給你些盤纏!”
張三低頭不語,卻有熱淚自眼眶流出。
“怎了?”算命的問。
“自小我便是乞丐,無父無母,無依無靠,強自撐著活到今天,受過不知多少侮辱打罵,我都沒有記住,我不敢記住,他們的臉像是刀,想起時便是痛苦。”小乞丐將身體蜷縮起來,腦門頂在膝蓋上,抱成一個團。
“我們偷東西、要東西,甚至有時會搶東西,沒辦法,餓急了。”
“我們活到今天不容易,我們不是親人,卻相依為命,勝似親人。”
“八歲那年,我們照著街口說書先生說的,結拜了,為了慶祝,我們搶了路邊小女孩的一個雞腿,我們是看著她咬過一口之后才搶的。”張三的聲音哽咽,不過可以感受到他正努力地保持著平靜,“她的母親跟在她身邊,可是我們人很多,她也沒辦法,只能大聲呼喊,保護那個小女孩。”
“那是我這輩子吃過最香的東西,我們十三個人每人一口,連骨頭都一點一點分著吃了。”
“從那時起,每每做夢總有那噴香的雞腿味給我叫醒,可醒來就是痛苦的饑餓,但是我們卻再也沒有搶過、偷過小女孩的東西,我永遠忘不掉她的哭聲、眼淚,還有無助恐懼的眼神,她就那樣趴在她母親的懷里,眼睜睜地、死死地看著那根被我們搶走的雞腿。”
粘膩的泥土上突然滴上幾點紅色,小乞丐正用盡全身的力氣抓著胳膊,五根手指摳下了一大塊肉,血順著胳膊肘聚集,然后滴在地上。
“其實秋姐姐家舍的粥和窩窩頭也挺好吃的,還能吃飽,嘿嘿。”張三流著淚笑著,為自己的內心開脫。
“可后來猴子死了,在我面前死的,我保護不了他,我的手腳都被他們打得骨折了,我當時好絕望,也好痛苦。可是他突然出來,跟我說‘我可以幫你啊’!”張三猛地抬起頭來,瞪大著眼睛,眼珠子都鼓出老多,淚水不斷從他眼中流出,他卻笑著,像個瘋子,“你聽見了嗎?他說他可以幫我!”
“我沒有得到過任何人的幫助!”
“再后來......我遇到了一個小女孩,她很好看,笑起來好看,不笑也好看,她為我買藥,還幫我上藥,給我買包子......那是我第一次吃完整的、熱乎的、肉餡的包子。”
“可我被她的家人殺死了,我不知道為什么。”
“還是他......是他幫我活了過來,我還能記得那冰冷的刀割斷我喉嚨時的恐懼和疼痛,我太害怕了!”
“后來下起了大雨,就是剛剛不久的事情,我回到我住的祠堂,卻看見我的同伴們都死了,他們飄在庭院的積水里,整個院子的積水都被染紅了!還是他!還是他幫我殺光了那全家的兇手!”
“是不是這天下只有魔可以幫助我?!是不是?!”張三瘋魔般跳起來,抓著算命先生的肩膀,眼眶欲裂,指甲都要嵌入后者的肩膀,“你說話呀......是不是啊?!”
“所以你的選擇是?”算命的眼神空洞,從不見有什么波動,語氣也是如此,“不愿抹殺他?”
張三好像被算命先生的情緒感染,也平靜下來,他松開了手,彎腰將小瓷瓶撿起來,小心翼翼地收進懷里。
“不,我愿意。”張三咬著牙,“我愿意相信她。”
“那么這人間,還有許多人可以幫助你。”算命的笑起來,拍了拍張三單薄的肩膀。
張三又靠著樹坐下,他太累了,實在沒有力氣了。
“清凈觀一個月后開始收徒,你現在趕往,還來得及。”
“但是名字要改一下,不能再叫張三了。”
“你怎知我叫張三?”
“嘿嘿,我是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