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三年農歷二月,浙江省金華府發生了一起震驚全省的命案。
這是位于金華市城北的一座古寺,黑瓦朱墻的寺中殿塔巍峨,庭院森森,卻因遠離了塵囂隱沒于林,又無僧人定居,經誦稀薄,顯得頗為缺乏香火之氣。
大門入口處,上方日久蒙塵的牌匾上用小篆體書寫著“蘭若寺”三字,相傳,其寺院主體修建于明朝初年,名稱正是“阿蘭若”的簡稱,源自梵語“森林”之音譯,引申為寂凈無苦惱煩亂之處。
傳至清朝同治三年,歷經戰火洗禮的華夏大地上,眾多的古寺已然成為斷瓦殘垣,然而蘭若寺久經風霜之后依舊屹立不倒,不但成為江東人心目中寂凈無苦惱之所,來此尋歡作樂之人亦是日漸旺盛,胭脂女子之氣甚濃。
是夜三更時,在寺內西側一間破敗的廂房內,一男一女于草垛上**呻吟后,男子起身更衣,女子卻在草垛上淚眼婆娑,依依不舍。
“老爺,這才子時,這便要走了嗎?”
男子透過窗戶,望著漆黑的夜空,深深嘆息道:“唉,不走,又能怎樣?明日清妖就會攻入金華,左妖頭雖然兵力不多,卻都是些精兵良將。而我們天**隊自從招募了大批浙江籍士兵之后,魚龍混雜,表面看人數眾多,卻紀律渙散,人心思變。打不過,便只能撤啊。”
女子落寞道:“那老爺,能否帶著奴家一起離開?”
男子搖搖頭道:“我不過是個大佐將,你也知道,根據天**紀,丞相以下官職,不可攜帶女眷啊。”
女子問:“那老爺何時才能擢升為丞相?”
男子似乎早已在心中對此問題作過盤算,想也不想道:“正常情況下,兩三年吧,可如今天國官職已混亂,若是有赫赫戰功,又被上級賞識,因一時機緣火線提升,也并非沒有可能。”
女子沉默半晌,又道,“老爺,有句話,奴家不知當講不當講,或許有些大逆不道,但奴家心中確實已憋了很久,實在是不吐不快。”
男子并未轉頭,沉聲道:“好,你有什么話,就在此時此地講完,無論如何大逆不道,我決不會有半句怒言,但今日講完,咱們就必須將它完全爛在肚子里。”
女子道:“世人皆知,不管洪天王及你們這些將士如何苦苦支撐,太平天國失敗已是板上釘釘之事,若頑抗到底,老爺也不過多枉送一條性命罷了,又何來兩三年的光景讓我們期盼?既然你我二人情真意切,老爺,何不與奴家一起離開浙江,到北方、到邊陲、到天涯海角,或任何一個無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過隱姓埋名的田園生活?”
男子轉過身來,蹲在女子面前,溫柔地說道:“淑云,果然有些話,也只有你還真敢說得出口。你知道,自從我王敦去年在此地結識了你,便再也無法對其他那些風塵女子動得起半點愛慕之情。王敦心中也常常念及,若我不是拜上帝會成員,不是天國將士,早日便認識了你,咱們如同那亞當夏娃,在伊甸園中無憂無慮一輩子,該有多好?可如今我既已走上了這條不歸路,便像那在惡蛇的誘騙下偷食了禁果的兩人,縱然心中萬般悔恨,也再也沒有回到伊甸園之可能。可即使如此,那條惡蛇,我還得守護一番,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們也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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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期盼著它能成為一條真龍,否則,連這個小小的蘭若寺,恐怕也容不得我們了。”
聽到此話,女子不禁流出傷感的淚水,哽咽道:“老爺心中所想,奴家心中也感同身受,只是不知,這世界為何要如此殘酷地對待眾生?若是人間如此凄苦,我們來這世上走一遭,又有何意義?財富、功名、龍椅,真的就有那么重要?值得千萬條原本鮮活的生命為之前仆后繼,成為一文不值的冢中枯骨?老爺,您說,兩個心愛之人,在此簡陋的草垛上相處片刻已是奢侈,明日便不得不相隔天涯,不知何年何月才會相見。縱使洪天王成了真龍,對平凡百姓而言,又有何高興可言?”
“是啊,這可真是一個值得思索的問題啊……”男子心酸地替女人拭去淚水,兀自感嘆,少傾,終于下定了決心,毅然道,“好,淑云,古人云‘舍命陪君子’,今夜我王敦也不妨舍命陪一次心愛女子,不管明日發生了什么,也定然讓咱們的生命少一分遺憾。”
女子這才稍微收斂了悲傷情緒,淡然一笑道:“若是如此,真是太為難老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