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神色清冷,似乎是猶豫了下,也坐在一塊礁石之上,和道人隔了那么一小段距離,自然,說是坐下,其實是坐在了一層純粹的元氣之上,做出靜聽的模樣,趙離早知鳳凰習慣,也不覺得在意,組織了下語言,徐徐道:
“唔……這個是我家鄉的說法了。”
“世人曾有這樣的說法,天下萬物歸一守恒,并不會憑空地誕生,亦或者憑空消失,所謂的消亡,不過是從此處到了彼處,如同元氣之流轉,譬如泥土中的養分被草木吸取,草木為牛羊所吞吃,而牛羊又被人所吃下,一切輪轉如常,終究歸一。”
“而天上那燦燦的星辰,也是由這樣的細微存在組成的。”
“星辰大體上,是不會消亡的,尤其是那些極為強大,孕育了小世界的;但是漫長歲月,悠悠千古,或許在最初年代的星辰已經死去,它們的身軀崩散化作了細微的微粒,灑落在了大地上,或者變成草,或者變成了牛羊,也或許,變成了人。”
“所以,即便是死去,**回歸天地,魂魄亦往大墟,重入輪回。”
“一切終究是歸一的,生死只是狀態,并非徹底結束。”
“所以,也或許有這樣一顆星辰,曾點綴于虛空,照亮過大千,死去之后,它的微粒歷經千辛萬苦,無數歲月,存在于兩個人的身軀里,這兩個人便有了最親近的關系,他們身上,或許有一點曾屬于同一顆星辰……”
道人聲音溫和。
鳳凰看著他,突然平淡道:“兩個人,便如你我么?”
趙離思緒卡殼了下。
鳳凰聲音微頓,仍舊嗓音清冷,道:
“可惜,我萬古不曾變化,終究唯一。”
“倒是不可能如此。”
趙離未曾注意到可惜的含義,遠遠地傳來了聲音,下意識抬起頭看去,卻是方才那老者,手中提著些東西,口中吆喝著走來,道人驚訝之下,起身迎過去,一問才知,卻是老人遠遠瞅見他們來了這個方向,以為也是那些風雅客人,來此賞景,故而給他們準備了些小菜,還有一壺鎮子里自產的好酒。
菜是尋常小炒,貴在火候老道,用料實在。
酒也是尋常濁酒,只是頗有滋味。
道人提著這小炒老酒,腹中饞蟲又開始亂竄起來,咽了口口水,下意識看向那邊白衣女子,后者斂眸,沉默了下,平淡道:“下不為例。”道人大喜,道一聲善,大善,拱手送那老者離去,又暗自捏一道法術護住這老人。
然后一手提著酒,一手提著菜和碗筷,喜滋滋地走來。
動作利落,在自己和鳳凰中間那塊平坦些的石頭上擺下了碗筷,不過是燒豆腐,炸花生米,還有涼切鹵肉,鹵地恰好的肉,肥瘦相間,是最好入口的地方,切的也不似是那飯館里切得薄薄的,反倒是大塊地切下來,澆上了醬汁一拌。
村中尋常菜,卻也是紅塵最動人處。
道人深深聞了聞,按捺不住伸筷子來了口,然后將另外一雙遞給鳳凰。
女子未接。
趙離訕訕收回手來,鳳凰似乎安靜了下,抬手以元氣化作兩雙筷子,扔給趙離一雙,趙離知是她性子如此,也不在意,美食在前,什么都可,笑呵呵對那老者告罪一聲,將老者的筷子放在旁邊,重新用了這純粹元氣所化的筷子。
下筷入嘴,滋味肥美,復又倒了一盞酒,仰脖連灌了三杯。
遠望海天一色,視野開闊,而明月在上,群星彌散,心胸不由得一開,先前煩心事煩惱事反倒都不甚在意了,酒入腸肚,便即化作豪氣,道人抬手舉起杯子,朗聲大笑道:“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待得半首月下獨酬半笑半嘯地念完,卻又不曾有興致繼續下去,靠著后面礁石,旁邊女子若有所思,道:“是你所做?”
趙離笑答道:“并非,是抄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