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因固執己見,不愿意做賠笑于人之事,和上官爭吵一頓,回到家中,索性重新縱情于山水,漸漸明悟,懷念山水之清朗,打算夢醒之后,便取辭官回山水之間,以便能夠早日畫出山水之意。
可他這一次沉淪于無字天書夢中不知時日,如此隆冬歲月居然屋中不燒火,連續七八日光景,居然被生生凍殺。
又因為父母皆已經死去,本應該放入義莊擇日一口薄棺材下葬,可那幾位上官懷恨在心,三言兩語居然將他尸體和那些身死的犯人之流,一同烈焰稍作骨灰,放入壇子里邁入地下。
宋元化怔怔看著自己尸身待遇,看著自己零落的畫卷筆記。
回憶一年經歷,宋元化不能自已,突然涕泗流漣,大哭大笑,繼而撫掌跌在虛空,眼淚橫流,卻又指著自己骨灰,恣意至極,放聲大笑道:“黃粱一夢!黃粱一夢!貧困潦倒,榮華富貴,兒女情長,孤家寡人,原來一夢至此,一夢至此啊,哈哈哈哈哈!”
眼前流光,卻又見那道人。
宋元化只是收斂笑意,滿面悲傷,雙目卻又難得通透,不負蒙塵。
白發道人沉默了下,輕聲問道:“可曾醒了。”
書生只是拱手行禮。
道人看著那書生而今的模樣,微微頷首,突又嘆道:“本來只欲點化于你,機緣巧合之下,你居然失了肉身,你養壽未盡,此事又和我多有關系,故而給你一條生路如何?”
宋元化眼前亮起,雖然看透世事,但是不代表不想要活下去。
白發道人牽引其魂魄至一側邊墻,指著墻壁旁邊凍死的一醉徒,看樣子是昨日喝醉了酒,倒在墻邊,因為大雪低溫而死,道人道:“你若愿意,復入此人身軀而活,如何?”
宋元化抬眸看去,那人大雪覆身,被周圍許多人圍繞指指點點。
大意是這醉鬼家底子都輸光,還氣跑了媳婦,活該醉死在此,又見到其面目黧黑,卷須巨目,似乎是因為賭博耍詐,右腿不自然扭曲,顯然是個瘸子,宋元化元神模樣文雅俊朗,一時間有些踟躇猶豫。
白發道人道:“大道豈在外相?你若能入此身,功夫道行至了,便是異相真仙,既然已經看到世事如夢,何妨再夢一場?”
宋元化神色微怔,終是明悟。
拱手一禮,踏入那醉鬼的身子里,本來已經凍死在街頭的醉鬼突然顫抖了下,在那周圍圍觀之人目瞪口呆注視之下,掙扎了下,竟然直接坐起,將那些圍觀之人駭地后退一跳。
先前那些罵他之人都止住了話頭,或者面露尷尬或者寒暄幾句說為何睡在這里,也不怕著涼暈暈,然后又轉身匆匆離去。
宋元化見這些先前口中話語森森的人,轉而化作這樣模樣,心中感觸越深,想要笑卻莫名笑不出來,待得眾人都散去,朝著那道人方向行禮,道:“宋元化已去,醉酒之人已亡,弟子請仙長賜名。”
道人平淡道:“我非你師,當日你可曾聽聞道法?”
宋元化點頭。
于是道人看著他瘸了的腿,這種傷勢賭徒大多都有,以道法很容易根治,但是若以此態走看人間萬象,想來感觸更深,心中微動,未曾出手治療,而是隨意取靈材,煉化一金箍以束亂發,又給了一根碩大鐵拐于他,道:
“既然已去已亡,名字便隨意即可,姓氏的話,李,如何?”
宋元化叩首應下,再抬頭時候,已經不見了那道人。
他怔怔坐著坐了許久,然后將金箍束發,拄著鐵拐起身,一瘸一拐走在大道之上,只覺得所見和往日身為官員時候截然不同,和身為畫師時候也不相同,看得失神,今日雪大,道路上有掃雪,且以枯草落葉點火融雪的,宋元化怔怔看著失神,伸手入懷,取出那一卷天書,突大笑一聲,竟然將此寶直接拋擲入火。
大火陡然將這書卷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