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沉吟片刻,躊躇道:“陛下,可恕臣直言否?”
“現在并無外人在場,你我就如朋友一般,但講無妨。”
“當年的事情,臣也聽說過一些。陛下精于權謀,當年王皇后和蕭淑妃之所以獲罪,恐怕與陛下的謀略是分不開的吧!”
武則天突然把頭一抬。
狄公趕忙道:“微臣失言。”
武則天嘆了口氣:“你說吧。”
“陛下雖是一代明君,但畢竟是女人,就心性而言,與其他女人無異,臣曾聞王、蕭二人凄慘至極,陛下心中難道真的能平靜如常嗎?”狄仁杰問道。
武則天收回目光,長嘆了一聲。
當年武則天將王、蕭二人的手足斬下,手接在足上,足接在手上,又將二人放入酒缸之內,慢慢炮制而死,如此做法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當時二人的死狀陛下是親眼看到的,可以說觸目驚心,臣在斷案中也遇到過一些死狀很慘的人,對死人來說,身既已死,一切便都消失了,但對看到死者的生人來說,卻會產生一種想法:‘此人死得這樣慘,會不會陰魂不散,前來尋仇?’
這樣,白日既有所思,夜間便有所夢,醒后便證實了先前的想法,認為是鬼魂托夢作祟。因此,臣在斷案中也常利用這種心理,所謂的審陰司,其實都是無稽之談,不過是一種手段罷了。陛下之所以噩夢頻頻,也不過如此而已,再加上陛下女人心性,更易相信鬼怪之事,這才不能平靜。”
狄仁杰娓娓道來,一番話說得武則天不禁點頭。
“也許你說的有點道理。但是,翠蟾之事又怎么解釋?這只翠蟾是我親自賜給童懷太子李賢的。他死后我又親自收回,鎖在上陽宮中,可今晚,怎么會到了這里?”
狄仁杰點點頭:“這確實是奇事一件,但也不能說明就是鬼魂作崇。難道就沒有可能是人做的?”
“人?誰?”
狄仁杰道:“臣不敢妄加推論,只是憑多年憑借斷案經驗,覺得此事定有人從中為怪,利用陛下畏懼鬼神的女人心性,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武則天長嘆一聲:“你不信鬼神,我不怪你。但你說有奸人作怪,也不過是憑空臆斷而已。”
狄仁杰笑了笑,沒有說話。
“剛剛你說到了女人心性,我哪里還有什么女人心性?從進宮的那天起,我就不再是女人,一生都在政治的漩渦中掙扎,見到聽到的是死亡、背叛和殺戮,我沒有退路,只能一步步向前走,最后我走到了盡頭,即位登基,做了皇帝,再也沒有人在我之上。可是恰恰是從那一刻起,我也失去了一切,家庭、孩子、親情,一無所有!有的只是反叛、奉承和不停的操勞。”
狄仁杰望看武則天,這番話絲毫不像是從這位鐵腕女人嘴里說出的,倒是肺腑之言。
武則天長嘆一聲:“在萬人之上,做了皇帝讓我得到了什么?”
“陛下得到的是天下。”
武則天苦笑道:“你錯了,我得到的只有仇恨和敵人。兒子變成了我的敵人;兄弟姐妹變成了敵人;從前的朋友變成了敵人;我不得不把他們從我的視線中一一清除,這樣,我就一無所有。”
狄仁杰問道:“如果說陛下殺燕王李忠,是因為他乃蕭妃之后,為陛下所不能容,可我到現在也不明白,陛下為什么要殺太子李賢,他可都是您的親生兒子呀!”
“因為一首詩。”武則天將殺李賢的原因說出。
“就這樣?”狄仁杰知曉前因后果之后,目瞪口呆。
武則天緩緩地點點頭,一滴淚水流下她的臉頰。
狄仁杰長嘆了口氣,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不,守信還活著。”武則天突然轉頭看向狄仁杰。
“守信?李賢之子,李守信?”
武則天緩緩站起身來,說道:“對,找到他,朕一定要找到他,不僅如此朕還要做一場**事來超度這些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