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家族的榮譽,什么莫欺少年窮,全都如煙霧一般,毫無意義。唯有廣寒宮里那百花之色開在他心里,唯有廣寒仙子的回眸一笑,叫人魂牽夢縈。但如果就這樣死了,卻總有一絲不甘。曾祖父也是自殺而亡,但好歹是和自己的愛人一起赴死的。
趙夕陽對這位從未謀面的曾祖父有著極其復雜的感情。有時候他會恨,如果不是曾祖父同情魔教,并且娶了一位妖女為妻,他們家又怎會落到今天這地步?有時候他又很羨慕,至少他有所愛之人能夠生同衾、死同穴,一生無憾。還有那么偶爾的片刻,他是佩服自己的曾祖父的。敢愛敢恨,敢做敢當,能放下天官不作,放下富貴不享,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愛自己喜歡的人,這又是何等的逍遙自在!
都說神仙逍遙,可神仙真的逍遙嗎?神仙就沒有紛爭嗎?
他記得小的時候,父親總是苦口婆心的勸爺爺重新振作起來,可爺爺卻只知道喝酒。每次喝醉了,就胡話連篇。他常說:“修仙修仙,修個屁仙!你們修的根本就不是仙,也不是道!仙是逍遙的,道是自在的。你看看你們,天天逼著自己吃這個,練那個,殺這個,爭那個,哪個逍遙了?哪個自在了?不能逍遙自在,算屁個仙!就算你坐到玉皇大帝的寶座上,跟凡間那些軍閥官僚又有什么區別?還不如我這個糟老頭子呢!”
每到這時候,父親就會面紅耳赤的說不出話來,仿佛喝酒的是他,而不是爺爺。
趙夕陽已經記不清自己具體是什么時候到西牛賀州來的。反正爺爺和父親死了以后,他就隨著母親顛沛流離。母親改嫁了好幾次,但終究沒有遇到一個真正愛她的丈夫,最后抑郁而終。
趙夕陽雖然出生在修行世家,但可能是受到爺爺的影響,沒怎么學過家傳的道法。父親曾逼著他修行,但實際上他連筑基都沒有完成。看到爺爺和父親的那個樣子,以及想到那位曾經做過天官的曾祖父最后的下場,他對修仙毫無興趣。若說有那么一絲念想,就是覺著如果修成了仙,或許將來還有機會去廣寒宮,見一見那位廣寒仙子。
但他也很清楚,這是奢望。廣寒仙子不是誰都想見就能見的,即便是天上的仙官也是如此。當初那一面,全都是自家那個牛逼的祖宗趙公明的面子。
所以他從沒有在修仙這件事情上振作過,相比較而言,他更喜歡攝影,將人間美色都記錄下來,并在心中存著一份期盼,人世間那么大,總有像廣寒仙子那么美的人吧!
當然那時候他還沒有手中這臺神奇的相機。至于這臺相機的來歷,卻又是另一番奇遇,也是他重入修行之門的機緣。
但他與修行依然并不怎么在意,倒是對這臺相機愛不釋手,視為珍寶。
所以春月說齊鶩飛要借相機的時候,他有種極強的抵觸心理。就仿佛兩樣他最珍惜的東西忽然間都被齊鶩飛奪走了似的。他的表現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長久的自卑帶來的不安和焦躁。
可是當最后見到春月臨走時那回眸一笑,他心頭的冰雪在一瞬間融化了,希望如春草般復生,陰霾一掃而空,光明又降臨到他心間。
看著狹小陰暗的密室,趙夕陽決定,不能再躲下去了。
不能辜負了春月的期待!
不管多么艱難,還是要活出個樣子來的。為了春月,也為了自己。
必須要走出去。
必須要做點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