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的屠場里,那些一具具懸掛著的白骨簌簌而動,一具具白骨像是風鈴一樣撞出響聲。穿過鎖骨的鎖鏈摩擦這早已風化的白骨,給這些困在白骨上的魂靈帶來最后一絲痛處。
最后一次,向死而生,這永生永世之苦便不用再受了。
白骨林中的白骨掙脫了穿透鎖骨的鏈條,白骨自半空落下,在落地之前化作塵埃。
他們說:“謝謝。”
曾經的他們渴望著生,入了魔界。之后的數百年,數千年,數萬年,他們所求不過是“解脫”二字。
宗燁嘴角的鮮血一滴一滴地滴落,身上似乎已經沒有多余的血可以在滴入時序之輪中。
那時序之輪中緩緩走出六個人。
宗燁還在滴著血的嘴角微微挑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師父。”
廣慈含著淚,顫抖著手撫向宗燁的臉頰,就像是曾經照顧著宗燁的五千四百七十五個尋常的的夜里,他只是伸出手探一探宗燁的寒癥有沒有發作而已。
廣慈微微一笑:“宗燁長大了。”
廣聰、廣惠、廣濟、廣弘、廣凈站在廣慈身后雙手合十慈眉善目地看著宗燁。他們微微笑著,就像是尋常的某一日,眾位師父帶著宗燁在佛前誦經時一樣。喃喃的佛語在充斥在圣樓之中,伴著那一個個解脫的魂靈飄向遠方。
“咔”地一聲,時序之輪終于停了下來,那被時序之輪牽扯的舍利也徹底碎去。
時序之輪停止轉動,玉簡也不再一下一下地砸著臺階,那些喃喃的佛經也隨風散去。
束縛著宗燁的靈流一絲一絲斷裂,他就像一片無依無靠的落葉一樣自半空跌落。
白珞一拂衣袖一股風自平地而起輕輕托住宗燁。
“宗燁?”白珞輕輕晃了晃宗燁。宗燁眼眸緩緩睜開,他跪伏在白珞身前。白珞的雙臂從宗燁脅下穿過環在他身后才能勉強撐住他。
宗燁低頭看著白珞,她沖撞結界,弄得滿身都是傷,就連臉上也留下一道血痕。宗燁抬起手輕輕將白珞臉上的血痕擦去,但自己手上滿是鮮血,沒有將白珞臉上的血痕擦干凈反而染了更多的血在白珞臉上。
宗燁雙手極冷,貼在白珞臉上就如同千年寒冰。白珞輕輕從臉頰上將宗燁的手拿下來握在掌心,似乎掌心那一點溫熱能將他的手溫熱,能讓他緩緩逝去的生命停下離開的腳步。
宗燁輕輕一笑:“師尊,我做到了。”
白珞嘴唇顫抖,看著宗燁說不出話來。他早就知道他要獻祭,他早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
白珞聲音暗啞:“為什么?”
為什么要選擇救魔族?為什么不告訴她曾經的事?為什么要一意孤行?為什么……要拋下她?
宗燁鴉翅般的睫羽輕輕一顫,用指尖擦干白珞臉上的眼淚:“因為我生而有罪。贖了罪才配做監武神君的徒弟。”
白珞難過地看著宗燁:“可是有錯的不是你,是這世道錯了。”
宗燁搖搖頭:“我原本就是生于舍利的地魂,不過百年壽數,能如此當不算負了此生。”
白珞:“魔界得到了救贖,不會再有魔族侵擾人界,那我呢?那我們呢?”
宗燁喉頭哽咽,被白珞握在手中的手不停地顫抖:“師尊對不起。”
白珞緊緊攥住宗燁的衣領:“為什么不告訴我?”
宗燁眼眸閃爍地看著白珞。
白珞手背上青筋暴起,嘴唇顫抖得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我都記起來了,關于郁壘的一切我都記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