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陳憲在紫陽山上卻并沒有見到言建父女,想來是有什么事情耽擱了時間。
他雖然不太在意秀才的身份,可對于當今這個朝代的讀書人來說,功名能夠失而復得,簡直是天大的喜事。所以陳憲本來昨天就想向言建道謝,但后來一轉念,便放棄了:不備禮品,單憑自己空口白牙的說幾聲謝謝,實在太沒誠意。等問過了住址,提些禮品再上門道謝也不遲。
老言昨天似乎也有意的避開了這個話題,反而興致勃勃的和陳憲聊了些關于歷朝歷代農民起義的事兒。
往日里登這紫陽山,皆是三人同行,陳憲時而和言建談天說地,時而同梓筱聊詞論畫,往往覺得時間過得飛快。現在只有他孤零零一人,便覺得有些無趣,埋頭悶聲爬了個來回之后,就獨自一人悻悻然的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經過熱鬧非凡的太平坊,陳憲逛了逛,先在楊九兒果脯鋪里給小釵主仆買了些干果蜜餞,然后又和幾個蹲活的木匠約好明日巳時去修葺老宅,最后才一路閑逛著去了竹竿巷。
竹竿巷位于永福寺的南邊,挨著和合、中安二橋,也算是兩面環水,景色宜人。
陳憲祖輩曾在元時做過九品小官,給子孫傳下了這套三進宅院,但由于元末明初的戰亂以及陳家的家道中落,很快便荒了大半,現在除了二進的三間尚能住人之外,其余的兩進連家具都被陳憲那早逝的父親賣空了,原本布局雅致的庭院也長滿了荒草,此時天冷草枯更顯蕭索。
陳憲推開沒了漆色的院門,環視周遭,心中暗嘆:這么好的宅子被糟蹋成了這樣,這要是挪到幾百年后……那價值,簡直不敢想啊!
他口中嘖嘖,邊走邊揣摩如何修繕,既然要為陸小釵梳攏贖身,那自然不能讓她再住在環采樓的小院了,況且自己成天泡在青樓里,也不算個事兒——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是個跑堂呢。
在前院的游廊匆匆一瞥,陳憲又走到后院里大致觀察了罩房布局,心中有了些思路,就哼著歌回到尚能住人的主院,準備找紙筆記錄下來。
“好兒郎渾身是膽,壯志豪情四海遠名揚,人生短短幾個秋……”陳憲哼哼唧唧的推開了房門,突然覺得眼前有人影閃過,緊接著便感到頸間一涼。
待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就驚愕的發現一柄泛著寒光的長劍正緊緊的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淫賊!看我今日取你性命!”一聲嬌叱同時在他耳邊陡然炸起。
淫賊?難道遇到了大明朝的女權斗士,我強吻小釵被她瞧見了?
想到這里,陳憲小心翼翼的抬眼一看,卻是個熟悉的女子。
“黃落蘅?!”陳憲愕然的瞪大了眼,誒,這不是那個害得自己穿越到了大牢里的女流寇嗎?
他明白為什么對方會叫自己淫賊了,記憶中自己在河邊救下溺水的黃落蘅后便將她帶回了家中,之后似乎趁著她昏睡時……偷偷的摸了她的臉,再然后,便被驚醒的女匪發現,一掌拍在了后腦上,直接昏厥了過去……
至于后來自己被抓入大牢,恐怕就因為這黃落蘅從自己家中匆匆逃走時,被路人發現并舉報給了官府。
陳憲將蜜餞往地上一扔,緩緩的將雙手舉起,緩聲道:“等等!”
他斜眼向黃落蘅瞄去,只見對方臉色虛弱,細密的汗珠將幾縷留海粘在毫無血色的額前,握著劍柄的手臂也在微微顫抖,顯然是受了傷,連執劍都困難!
“淫賊,你還有什么遺言要講!”黃落蘅雙眸冷冷的一瞇,聲音清冷的說:“我已經在此地等你數日,便是為了今日取你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