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山中樹下的文士抹了抹下顎上的那一撇山羊胡須,目光瞥向山澗之前的那條長長的火龍。
他身邊是一名相貌粗獷的男子,穿了一襲青色短衫,頭頂上綁著淺藍色的束帶,此刻他隨手按死了趴在手背上的碩大蚊蟲,又伸出舌頭舔舐了手背上的那抹鮮血,方才咧嘴笑道:“陳鑒胡,你這秀才果然能掐會算,葉大王派你過來簡直就是給老子送了個諸葛孔明,我陶得二服了!”
這兩人赫然便是葉宗留所依仗的軍師以及這位他最得力的助手,被“封為”定邦大將軍的陶得二了。
說到這里,陶得二目光瞥向那在山道之前停滯不前的那條火龍,撓頭道:“不過……他們若是不進山怎么辦?”
“眼下已經入夜,他們即便不進山,也決計會在山前扎營,今夜烏云遮月,怕是到了后半夜還會下雨。”陳鑒胡笑了笑,瞥了一眼身邊的粗野漢子,眸中卻有一抹陰郁和不屑一掠而過。
“到時候陶將軍率軍從山中潛出,圍而殲之……”
“有理有理!”陶得二興高采烈的大力一拍身邊文士的肩膀,咧嘴笑道:“到時候咱們活捉了這個新來的總兵,官兵們還不嚇的屁滾尿流?”
陳鑒胡被他拍的身體一震,臉上再次浮出了不滿,他卻別過臉去,笑道:“葉大王到時候自然重重有賞,陶將軍可別忘了請在下喝上兩杯。”
“哈哈,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陶得二連連點頭,對于身邊這人的細微表情毫無察覺,猶自笑道:“到時候老子一定抓幾個水靈靈的小閨女,送到陳先生的宅子里去……”
陳鑒胡卻并沒有回應陶得二的一番好意,反而站起身來,臉色陰晴不定的往身后走去了……
烏合之眾、鼠目寸光,葉留宗是、鄧茂七是,你陶得二更是不值一提。
他清瘦的身體藏在淡藍色的書生袍中,逐漸隱于黑暗林中……
陳鑒胡是個書生,一個屢試不中的秀才,曾經他也想過為官一方匡扶天下,可是當一次次的落榜將他內心中的那些良善徹底撕扯脫落之后,他便放棄了,他做了賬房先生,娶了妻……尚未生子,自己的那位嬌美的妻子便被在街頭縱馬的衙役撞死。
他恨朝廷,恨朝廷讓自己一身才華無所施展,恨官差將剛讓自己和妻子陰陽相隔,所以當他看到白蓮教的旗幟逐漸在東南豎起的時候,他便逆著逃難的百姓而行,主動走到了葉宗留的營帳當中……
現在,東南這邊雖然鬧得聲勢浩大,他卻十分清楚,這一切都是因為白蓮教在官兵當中的內應,若是朝廷真的下定決心處理這東南的匪患……恐怕這些看似龐大的義軍,不需三月便會作鳥獸散。
拋去自己對于朝廷的仇恨來看的話,或許……招安才是義軍的最佳選擇?
算了……不管了,先抓了那新任總兵于康再說。
從北面飄來的云很厚很重,沉悶的雷聲陡然從那云中炸響,這聲音經由山谷的回檔,仿佛有一位頂天立地的巨漢正揮舞著手中的鼓槌敲打著那面獸皮大鼓。
“轟——”
閃電劃破黑幕般的天空,大地霎時間明如白晝。
黑色的人影,在山隘之間列隊而行,密密麻麻,宛若蟻群。
雷聲不再,而綿密的細雨,卻漸漸的播撒了下來。
雨聲遮掩了腳步,地上雖然有些泥濘,但……卻讓敵人更難組織起有效的反擊,逐漸漲起的浮云河也會成為自己的一大助力,阻斷他們向西逃離的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