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吃的是法餐,各種菜序十分繁瑣,互相夸贊幾句后,便進入了正題,陸澤斜視一眼米奇,見他正襟危坐,面容嚴肅,心知他要開始裝逼了,不動聲色的給米奇讓了點地方,插起冷盤沙拉中的卷心菜咬出一聲脆響。
“我相信卡米亞小姐應該也清楚我們的來意,我確實是想邀請你進入我的劇組,拍攝一部在你看來有些瘋狂的電影。”
她的儀態十分得體,這家很知名的法餐也不能讓她大快朵頤,只是扎了一顆圣女果,輕啟朱唇,為避免口紅剮蹭,用牙齒咬下,目光望向陸澤,見他一言不發,只顧著跟菜較勁,并沒有露出鄙夷的目光,只是和煦的輕笑,拿起餐布擦拭唇下一厘米的位置。
沒有絲毫好奇,瘋狂?她拍了這么多部戲,其中很多都可以稱得上瘋狂,世界上能稱為鬼才的導演不止米奇一個,這般話語對她而言,感官上多少會覺得米奇有些自負了,如果他再說些令自己不喜的話,可能這頓飯餐就沒有吃下去的必要了,但以她的教養……需要給米奇一個見好就收的臺階下。
“瘋狂?請問具體是什么題材的電影?”
“我想推翻美好。”
“什么美好?”
“親情、友情、愛情、婚姻、家庭、子女、事業、制度、福利,所有的美好,我相信……這個世界,是被人精心設計過的,我們生來的使命,不是將來可以成為誰,而是將來必須成為誰,我們是社會中的一顆螺絲,一個齒輪,我們并非獨一無二,因為工廠可以繼續制造,我們是可以替換掉的,我們可以不存在,而存在的意義,只是在完成使命后,迎接死亡。”
“請問你可以給我一杯清水嗎?謝謝。”
這些話讓卡米亞有些接受不能,她才意識到米奇說的有些瘋狂是什么意思,這是有些瘋狂?完全是瘋了才對!很多跟她有過合作的文藝片導演思維都很怪異,但像米奇這樣思想極端的人她還是第一次遇見。
傳說中米奇這個人外表放蕩不羈,除了拍電影就是酗酒、泡吧、惹是生非、玩女人,但實際上對于時代有著獨特的且悲觀的見解,她今天是見識到了,目光再次撇向陸澤,他還是一言不發,像是一個過來蹭飯的路人,倒了半杯紅酒,咕咚咕咚一口氣干了。
服務生端過一杯清水,她沒有喝,放在一邊,用餐布墊起,她不渴,只是希望有一段思考的時間,最終經過短暫而凌亂的思考,給予了米奇否定。
“我不覺得世界有你想象的那么悲觀,如果連感情都是時代的必需品,那我們與機器又有什么區別,況且我就是個很好的例子,我的未來并不是固定的,就像我之前做演員,接下來又開始畫畫,沒有人可以決定我成為什么樣的人,只有我自己可以,我不是螺絲,也不是齒輪,我就是我,具有個體人格、情感的我。”
“那是因為你身處的階級屬于時代的創造方,而非時代的接受方,奶嘴樂理論你知道嗎?”
“可這理論是荒謬的,人們經濟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娛樂產業當然會大規模發展,這是人們的自由選擇,也是自由市場的結果,與社會無關。”
“我當然知道這是荒謬的,真正禁錮人們的不是網絡,也不是娛樂方式,不然精神文明匱乏的結果我們都清楚,我也不會否定我的工作,畢竟我就是創造娛樂方式的人,我是娛樂文化的參與人之一,真正禁錮人們的,是攀升無望的乏力,有一點我覺得是錯的,大部分人的經濟條件……真的允許了嗎?他們只是接受了自己是一顆螺絲的事實而已。”
“所以你是想拍一部敲碎人們美夢的電影是嗎?你不覺得你這樣很殘忍嗎?”
“是你們這些時代創造者賦予了殘忍這個詞匯新的含義,可能我說的有點過分,但實際上就是如此,而且我沒那么偉大,什么改變世界都是扯淡,拍電影的永遠是拍電影的,成不了英雄,我只是想看一顆螺絲的滑絲而已,陸澤給我來點紅酒。”
已經上了主菜,外表褐色的牛排切開后卻是粉紅,稍微沾了點醬汁塞進嘴里,黃油的溫度還是有點高,嘴里吹著氣給牛肉降溫,牛肉挺嫩的,醬汁倒是一般,給米奇倒了半杯紅酒,哥倆沒說話,砰了個杯,咕咚咕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