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佐沮喪道:“難道忙活了那么久,就是這么個沒頭沒尾的結果?”
金供奉安慰道:“你不要害怕,能威脅到你的人是董縣尉,他已經死了,這件事就與你無關了。”
顧佐連忙拱手:“都是前輩關照、賀家庇護,晚輩才能茍活……但,陸縣令和薛太守那邊,不會記掛著晚輩吧?”
金供奉嗤笑:“咱們吶,都別太把自個兒當回事,估摸著這兩位連金某都沒放在心上,何況你一個小小的煉氣士?”
顧佐一想是這么個理,稍覺寬心,口中連道“慚愧”。
三日之后,白供奉帶回來一個很不好的消息,韋陟和薛判同意了賀老大人“各退一步”的提議,但問題是他們要求賀老大人“退”的這一步有點遠。
“他們要求賀老大人建觀隱居,受牒入道。”金供奉在小院中向顧佐通報最新的進展。
“這......賀老大人都辭官歸鄉了,他們還不放心?”
“當然不放心,老大人雖說歸鄉,但名望依舊響于朝野,寫的詩天下傳唱,說的話很多人都愿意聽,這一年辦了兩次雅集,吳中名士爭相應約,往往為一名帖而頭破血流,管中窺豹,可見一斑。這樣的人物,他們怎能放心?”
“老大人答應了么?”
“地方都選好了,陸縣令將鏡湖撥予賀家,薛判送來金餅十個,作為建觀之資,韋陟手書一封,說是聽聞老大人有入道之念,特送來道觀牌票和匾額,連觀名都替老大人想好了,名曰‘千秋觀’。”
顧佐問:“立觀之事歸龍瑞宮管吧?司馬監院能答應他們這么強來?”
金供奉道:“陸縣令、薛太守一直到韋國公,層層報到龍瑞宮的,一應文書齊全。司馬監院很高興啊,特意來信詢問老大人的想法,說是有老大人加入,定為江東道門盛事。你說,老大人還能怎么辦?”
對方這一連串眼花繚亂的操作,如山岳當頭壓來,壓得賀家毫無脾氣。賀老大人當然可以梗著脖子不與茍同,但賀家畢竟在會稽郡,受地方轄制,隔三岔五不時為難一下,賀老大人沒事,賀家幾十口子卻受不了。
明明是賀老大人受了委屈,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可最后卻好似對方占理一般,步步緊逼,關鍵受害之人還得按著人家的要求照做,感謝人家沒把自己弄死,這世道,上哪說理去?
到了秋天的時候,千秋觀便告落成,賀老大人無奈,終于上書陛下,言明自己有入道之心,從此兩耳不聞世事,一心潛修。
陛下感賀老大人向道之心,于是下旨嘉勉,贈詩以賀,詩曰:
遺榮期入道,辭老竟抽簪。
豈不惜賢達,其如高尚心。
寰中得秘要,方外散幽襟。
群英欲踐別,悄然路滿輝。
于是賀老大人受了道牒,遷入千秋觀。
既然選擇了低頭,自是要把頭低到底,低到讓對方滿意,否則低頭就沒有了意義,反而后患無窮。賀家將西江邊的老宅全數交還縣中,用來“置換”鏡湖,圍著千秋觀重建宅院,于入冬之前搬了過去。
隔了不久,老大人新作傳出,送往長安,算是對陛下最后的應和:
離別家鄉歲月多,近來人事半消磨。
惟有門前鏡湖水,春風不改舊時波。
詩作傳出,江東上下皆安,據說韋國公十分滿意,再贈十萬錢,以為賀老大人修道煉丹之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