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身上麻痹之意盡去,檢視氣海,所中之毒也大半消散,真氣又能提起一分。但昏沉之意依舊沒減,渾身上下酸軟無力。
室中昏暗,在微弱的光亮中,顧佐打量周圍。視野上方是精雕細琢的床檐,還掛著月鉤,鉤著細紗帳。身上蓋著暖衾,床角處有個小木臺,臺上有個半尺高的煉丹爐,向外彌漫著香霧,浸人心脾的蘭香正是由此而來。
顧佐出了會兒神,微微側臉看出去,自己正處于一間臥室之中,窗邊是張擺著銅鏡的妝臺,一個身著鵝黃色羅裙的女子,正背對著自己,只手拄腮,于燭燈下靜坐,似在沉思。
妝臺旁的墻壁上掛著幅畫,畫中山水并無出奇之處,不過是某座山坳中的雨景,雨水打在簡陋的草棚上……
顧佐卻盯著這幅畫,耳邊好似聽到了雨滴敲落在草棚上的聲音。
貪看良久,目光又回到那女子背影上,卻見她忽然起身,手中多了一柄長劍,歪著頭思索片刻,緩緩向后抬起一條腿,單足點地,雙手抱劍向前一送,整個人舒展如燕,正是西河劍舞的起手式……
一邊起舞,她口中一邊低聲哼著不連貫的劍器舞曲調,左回旋、右翹首,進退翩翩,一招一式徒具其形而無其意,銜接得也并不自然,卻有一番婉約的風情在內。
她的身影映在墻壁上、透在紗窗上,令顧佐如在夢中,恍若隔世。
一曲舞罷,她輕嘆了一聲,來到墻上掛著的畫前,駐足凝視,手中的長劍隨意撥打著身邊的墻壁、椅子、妝臺,發出“空”、“空”的聲響,令夜晚更加靜謐。
就這么站在那里,就這么看著墻上的畫,直到燭燈燃盡,屋中一片黑暗。
窗外月明,映照在紗窗上,微微泛亮,她重新坐回妝臺,繼續拄著香腮,默默發呆。
顧佐的氣力稍稍恢復,終于能夠支撐著自己緩緩起身。
“沈師姐,一別十年,可還好么?”
“啊?”沈珍珠起身,快步來到床邊,見顧佐要起身,扶著他斜靠在床壁上,又回去換了根新燭,將屋內點亮。
“顧師弟……好些了么?”
“沈師姐,是你救了我?”
沈珍珠遲疑著沒有回答,顧佐嘆道:“救了便是救了,有什么苦衷不愿說出來嗎?”
當年顧佐幫沈珍珠找人,用的就是這句詩,要不是因為這句詩,顧佐也不可能如此輕易中了埋伏,要說此事和她無關,絕無可能。
顧佐又道:“這幾年我下令通緝唐淞元,沒想到打雁的被雁啄了……是這兩天飄了啊……教訓吶!那句詩,他是怎么知道的?”
見沈珍珠還是不答,顧佐道:“我不喜歡被蒙在鼓里。”
沈珍珠坐到床邊,深吸了口氣,問:“你知道……我成親了嗎?”
顧佐點頭:“廣平王妃沈珍珠,我就算當年不知,后來也知道了。”
廣平王是太子嫡長子,也就是當年率人“搶親”沈珍珠的那位,對這位天潢貴胄,顧佐是絕對談不上什么好感的。
沈珍珠道:“唐淞元是兩年前入幕太子府的,因為唐門出身,很有些手段,是以很受器重。除了在太子府入幕,他還與王爺走得很近。”
顧佐冷笑:“原來是被太子和廣平王窩藏了,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