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行行行,我不說了!”
那女人見小青一開口又吐著血,只憤憤的剜了眼蘇青,又心疼的蹲下身去抹著淚。
蘇青這么多年已沉穩綿長的氣息,此刻卻有些發顫,他呼出一口氣,走到女孩床邊,伸手輕輕順著女孩的背撫過,指尖觸及,就好像摸到了一截脫了節長蟲,脊骨竟被人以暗勁打散了。
血水外溢,回天乏力。
好狠的手。
明明是萍水相逢,不過幾次謀面,可不知道為什么,蘇青心里此刻卻莫名堵得慌,感受著指尖下微微抽搐的溫熱身子,想要張嘴,可一開口眼睛竟是先紅了。
眼淚這玩意,他都忘記自己多少年沒流過了。
“疼么?”
他伸手取過一張白帕,擦著女孩口鼻內淌出的血。
“算你還有些良心!”
一旁的女人抹了把淚,瞧著床邊的蘇青,只招呼著其他人悄聲走了出去,合上了門。
“蘇先生——你——怎么——哭了?”
他這一哭女孩也跟著哭,是流血又流淚,凄婉的讓人心碎。
“不疼!”
女孩忽然牽動嘴角一笑。
“本來我都準備贖了身子去找你的!”
“咳咳……唔……”
她憋著一口氣說完,代價就是嗆的撕心裂肺,眼神卻在躲閃,有些羞怯。
蘇青忙替她順著氣。
“你去過南京么?我還想著領你去看看呢,哪里有六朝煙雨,秦淮夜景,可好看了,我就是秦淮邊上的!”
她的氣息像是又順了,臉上蒼白褪去不少,眸子發亮,盯著蘇青,輕聲道:“你會跟我走么?堂子里的姐姐們都說,女人這輩子就該贖身子,過日子,生孩子,我都攢了不少了,加上你給的,再過幾天就行了!”
蘇青見她面色復歸紅潤,但覺心頭發顫,伸手攏了攏她鬢角染血的青絲,笑道:“會啊,肯定會,一定會!”
“她們說你是北邊的戲魁,扮起角來連菩薩都要動心走下座來,我是彈箏的,本來還想著讓你娶了我,給你伴曲兒呢!樓子上的角,唱的曲都不好聽,蘇先生,你能不能給我唱一曲啊?”
重傷之軀,她說著話倏然匪夷所思的坐起,這身子都是光的,只嬌羞的一裹衣裳,就直直瞧著蘇青。
迎著女孩明凈期待的眸子,蘇青沒說什么,嘴唇顫了顫,張嘴只起調唱道:“欲送登高千里目,愁云低鎖潯陽路。魚書不至雁無憑,幾番欲作悲秋賦。回首西山日又斜,天涯孤客真難度——丈夫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等唱到一半,蘇青忽覺臉頰似被輕輕啄了一下,側頭瞧去,女孩倚肩而眠,嘴里念叨著:“這副嗓子可真好聽,蘇先生往后還是別抽煙了——!”
唱到最后,蘇青嗓子都啞了,像是堵著東西,等唱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身旁的女孩氣息已畢,先前不過回光返照,剎那芳華而已。
蘇青攬著女孩猶有余溫的身子,呆呆坐了半晌,而后輕聲道:“那我以后就不抽了!”
卻說門外眾人久等,忽聽“咯吱”一聲。
蘇青抱著小青,推門走了出來,平淡視線一掃金樓里各位江湖武林同道,只瞧的人汗毛倒豎,頭皮發麻。
瞥了眼欲言又止的尚老頭,蘇青淡淡道:
“帖子我接了!”
“明兒個就拜師吧,今天我先把人葬了,咱們再好好論!”
“論個生死高低!”
說完,走出了堂子,眾人豁然一瞪眼睛,無不聳然動容。
只見蘇青腳下,步步生印,每步踏下,無聲無息,地上竟全然落下去三兩寸深的腳印,八個腳印,八步,便出了金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