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漠漠。
夜已五更。
一艘孤船泊在湖心,一輪明月高懸,映的湖面都在泛光,皎若霜雪,波光如鏡,落著月影,映著船影,還有人影。
烏蓬小船的船頭,還掛著一盞搖搖曳曳,昏黃暗淡的燈盞,比岸邊那微弱的燈火還要不堪,孤寞凄寒。
五更,這個時間段很微妙。
微妙在于,有人覺得很晚了,有人已覺得不早了,有人還在睡,有人卻已哆嗦著身子拋甩著補了又補的漁網,對他們來說這已算是今天的清晨。
莫愁,這個湖就叫莫愁,誰能不愁?
岸邊傳來的笛聲,嗚嗚咽咽,透著凄婉,怕又是哪家姑娘為情所累,念叨著思君如明月的話,對月神傷,以曲相訴。
孤舟寒影。
烏蓬里,月華的照映下,隱隱可見一個滿身血污的人躺在里面,動也不動,像是死了一樣。
可突然,男人沉寂多時的氣息忽然再現,胸膛宛如抽動的風箱,起伏不定,睜眼的同時大口不停的呼吸著,急促的好似做了個噩夢。
確實是噩夢,如果一個人差點死了還不算噩夢,那恐怕天底下的夢都只能算作美夢了。
胸口處的刺痛陣陣如潮水襲來,男人貪婪的喘息著,許是呼吸的太過急促,被喉頭的逆血一嗆,他便不得不咳嗽起來。
劇烈的咳嗽。
咳得他雙眼通紅,嘴里淌著鮮血。
然后失聲痛哭起來。
畢竟,任誰遭逢家族被屠戮一空的慘劇,只怕都得大哭一場。
他是張人鳳。
可只哭了一聲,張人鳳便猝然抬頭,朝船頭看去。
昏黃發黯的燈盞下,有個人正坐在那里,一身黑衣,頭帶斗笠,背著雙刀,背上的衣衫還綻裂出一條細長的豁口,連帶著里頭的血肉也是如此,傷口細長如發,像是被如刀的細雨刮過,看上去就好像一條血絲。
這是劍傷,辟水劍法?他本就是用劍好手,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東西,當今江湖,唯有細雨的辟水劍能斬出這般細長的劍傷。
“你是誰?”
他問。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誰?”
那人的嗓音低沉且沙啞,不答反問。
張人鳳很虛弱,捂著胸口,掙扎著一點點坐起,他的心臟與常人有異,那一劍雖說貫入胸口,卻只損及了血肉,以至于劇痛之下昏厥了過去,對臟腑的傷害卻并不足以致命。
“我是張人鳳!”
黑衣人側身坐著,看不見臉,摩挲著手里的刀子,輕描淡寫道:“你可不光是張人鳳,你還是張海瑞的兒子!
一聽到自己父親的名字,張人鳳的眼睛里,陡然迸發出一種仇恨的光,眼仁里滿布著一條條細密扭曲的血絲。
“黑石殺了我爹,滅我全家,我一定要報仇——咳咳——”他說的咬牙切齒,渾身顫抖,好似這一句話耗盡了他所有的氣力,以至于又咳嗽了起來。
“就憑你一人么?”一盆冷水澆下,黑衣人語帶譏誚,發出了無情的嘲弄。“就憑你現在的這番模樣,誰都能輕而易舉的要了你的命,你又能做些什么?”
張人鳳被他的話語一激,張嘴想反駁,可又似想到什么,臉上慘然一笑,就像泄了氣一樣,連帶著那雙仇恨的眸子也黯淡了下去。
“你說得對,我確實什么都做不了,那你又何必救我,讓我死了,豈不一了百了!”
黑衣人淡淡瞥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