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年冬天。
大雪漫天,寒風凜冽。
很多年未曾見過這么大的雪了,鋪天蓋地,滿目蒼茫。街上行人小販一個個把身上的袍衫灰襖裹了又裹,可這衣裳穿的單薄,便是裹得再緊,冷風總能尋著縫兒鉆進去,凍的人直打哆嗦。
時值隆冬。
保定城內,一座氣派豪華的府邸前,車馬如龍,往來之客不是一方權貴,便是名動天下的豪雄,或為武林巨擘,或為達官顯貴,乃至各地富商,身份地位皆非等閑,非富即貴。
“興云莊!”
茫茫飛雪之中,三個字嵌刻于門首之上,引得無數來人注目,恭恭敬敬,奉上賀禮,通名報姓。
“鐵膽震八方秦孝儀秦老爺子到!”
“鐵面無私趙正義趙大俠到!”
“洛陽府田七爺到!”
“摩云手公孫大俠到!”
……
一個個有名有姓的人物,每說出來一個,便惹起一陣驚呼。
當今武林,自十數年前“百曉生”排下兵器譜,這天下武夫便有了紛爭,但真正公認的頂峰高手,其實也就那么一手之數。
排名第一的,當然是“天機棒”,論輩分,天機老人成名猶在名俠沈浪之前,武功更是深不可測,只是此人神龍見首不見尾,早已絕跡江湖多年。
排第二的,乃是“龍鳳金環”,上官金虹雖說名震天下,然不知何故,久避凡塵,從不輕易涉足武林,故而大多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第三,“小李飛刀”,隱居關外多年,銷聲匿跡。
……
到最后,剩下的那些,便是一代新人換舊人,江湖近十年來崛起的高手。
大門前,一對御筆親書的門聯仍在。
“一門七進士,父子三探花!”
今天這個日子可不普通,乃是這座府邸少主人滿十歲的日子。一個小小娃兒的慶生,竟比得過一場武林盛會,各方江湖豪杰俱是受邀來此,無疑是給了莊主龍四爺天大的面子。
不過,真要細說,十年前,這府邸可不叫這個名字。
奈何光陰流轉,變遷的又豈是單單一個江湖。
府中熱鬧,這城中的乞丐也跟著沾了光,一頓宴席過后,沒吃完的剩飯剩菜,全數散給了城里的叫花子,連那些野狗都跟著來爭搶;人狗爭相搶食,如此一幕,莊丁卻似瞧見熱鬧,笑的合不攏嘴,時不時還挑唆一下,只剩下些個乞丐為了一口吃的,和野狗搏命,血灑雪地,待到最后,這才拖著鮮血淋漓的身子,捧著吃的一瘸一拐的離開。
興云莊門前是條巷道,巷道連同長街,斜對著不過十幾二十步,那里有間客棧。
門口,光禿禿的旗桿聳入風雪,像是缺了什么。
“悅來客棧!”
掌柜的年逾六旬,白發蒼蒼,穿著身不起眼的灰褐色棉袍,望著“興云莊”門口的熱鬧,嘴里發出聲冷笑。
這龍嘯云雖是名震河朔,可仗的卻是昔年李家的偌大基業,后又廣交天南地北的江湖中人,方才有如今這般聲威。
可惜那李家當初是何等驚人的世家,書香門第,歷代纓鼎,顯赫一世,到頭來,經營數代的偌大家業,居然便宜了這廝,區區一個稚子小兒的慶生,竟能搞出這么大的排場,真怕天下不知道他龍嘯云的能耐。
但冷笑歸冷笑,他能做的也只是笑笑,江湖中,不乏滿口仁義道德,背地里卻陰險虛偽的小人,又不缺這么一個。
一場酒宴,直到暮色落下,莊門前的那些車馬方才漸漸散去。
客棧生意冷清。
這大雪天的,誰愿意出來受凍。
暮雪漸深,黑夜中漸漸亮起了一盞盞的燈火。
老掌柜吆喝著伙計,把桌椅重新擺置好,挨著時辰,等著關門。
風雪如刀,黑夜的長街上,死寂無聲,唯有風雪呼嘯,在天地間回卷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