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蘇青以琴相邀鬼谷子。
身后原本旁觀掠陣的公輸仇不禁心生緊張,立時護著扶蘇領著秦兵又往后退了一截。
再望去,只見那遼闊天地間有一條清溪蜿蜒而過,自西向東,像是化作了一條界線,消失在視線盡頭。
確實是界線。
只因溪畔各有一人,一人靜坐于上游以北,一人抱琴而坐,坐在下游以南,溪水湍湍,天地飄雪。
上游那人,面容古板,乃是一老者,然其勢內斂,如靜水寒石,亙古不變,仿佛與身下青石化作一體,難分彼此;下游那人,抱琴坐于雪中,白發垂落,掀指撥弦,已起琴音。
這琴音一起,說來也奇,原本呼嘯而過的風聲,此刻竟是不翼而飛,只似從未出現過,天地間只余琴音回蕩,曠古高遠,絕俗人間,引人沉醉,如帶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惑人魔力。
非但如此,如今本是寒冬時節,萬物絕滅,可在琴聲里,蘇青身旁丈許范圍,竟風消雪散,原本枯黃的土地上,忽見春芽冬發,地涌綠意,枯榮輪轉間,卻是生出陰陽逆轉之變化。
且那春芽一息便長一寸,短短不過眨眼光景,蘇青身畔,已盡是紅花綠葉,滿目生機,花是蓮華,不染纖塵,風中搖曳。
一念開花。
如此超凡入圣一幕,只把一眾秦兵看的是瞠目結舌,震撼莫名,口干舌燥。
溪水靜淌,水中有影,乃是倒影,蘇青的影子。
可不知是否錯覺,溪畔之人,撫琴依舊,然溪中倒影,已長身而起。
鬼谷子面上首見動容,他揚眉一問。
“敢問這一招可有名?”
蘇青笑了笑。
“隨性而起,隨勢而發,若真要起個名字,便叫它水中月吧!”
鬼谷子捋須點頭一笑。
“既如此,且看我鏡中花!”
他伸出右手,自水面上拂袖而過,水中立時再起漣漪,波瀾迭起,便在那倒影起身之際,卻見溪水翻滾涌起,漸高漸長,漸生輪廓,化作一尊身影,赫然是與鬼谷子一般無二,哪怕五官面容竟也栩栩如生,纖毫畢現。
溪水聚人形。
非但如此,卻見鬼谷子驀然張口。
“風蕭蕭兮,易水寒……”
腔調古怪,其聲高亢悠遠,在這天地間回蕩著,與蘇青的琴聲彼此膠著不散,和著曲調。
溪畔二人,一人撫琴,一人高歌,然溪水中,卻見那水中影與水中人已起廝殺,仿若兩大絕世劍客,你來我往,卻不知是影先散,還是人先散。
一時間,溪中蕩出層層漣漪,擊岸拍石,水花四濺。
雙方已是斗得興起。
“錚錚錚……”
琴聲鏗鏘,錚錚發響,時如雷鳴,時如奔浪,時如萬馬策騰,時近時遠,時而清晰可聞,時而縹緲難聞。
更為神異的是,蘇青每每撥弦,每生一響,他面前溪水便生非凡變化,時有游魚躍水而出,時有飛鳥振翅撲出,無一例外,皆乃溪水所化,環繞他周身之外,浮于半空,宛如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