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日東出,夜夜月西沉。
春去冬來,歲月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羽國內亂平定之后,盛世再來,國泰民安,然這其中還是發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原本為羽國臣民擁護推崇的“圣君”上官鴻信,竟禪讓退位,消失無蹤,化作市井坊間的談資,引人詫異。
要知道那可是羽國之主啊,掌握無數人的生殺予奪,且以“雁王”的功績,更是足以成為名傳千古的“仁君”,如此如日中天之際,竟然甘愿急流勇退,舍棄這大好天下,誰能想的到?
蘇青就沒想到,他其實根本就沒想。
一個十歲的孩子,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就算想,想的再多,又能有什么用,何況當年那人雖然離開,可說不定在外面已經悄然布下了“驚天之局”,就等他自己進去呢。
與其這么麻煩,他還不如圖個清凈。
十年又能如何呢?
還是那顆梧桐樹下,正值盛春,微雨未過,杏花未謝,那樹杈上,卻見晃晃悠悠的躺著個少年。
少年布衣墨發,枕著雙手,倚著樹桿,似在合目小憩,只是這張臉實在一言難以道盡,皮肉白皙剔透,泛著一股瑩瑩玉色,隱約都能瞧見底下的骨頭,嘴里銜著截草梗,合目小憩,眉心間,還有一記奇印,除了蘇青又能是誰。
隨著年歲增長,盡管他只是容貌初成,卻已有了幾分昔日的天人之姿,何況從小到大,他乃是以天地之氣洗刷己身,肉身無垢,純凈非凡,為的是鑄下根基,接引本尊。
樹外雨氛迷蒙,樹下蘇青看似未醒,右手食指卻在輕輕轉動變勢。
院中冷清,少了往日的一些熱鬧。
時間在變,人也在變。
隨著他一點點長大,家中的父母兄長似乎對他愈發的疏遠了,盡管他平日里并沒有表現出來什么非凡不同,但僅僅這一張臉,也足以讓人生出隔閡,生出疏遠和間隙。
這是源于本質上的不同,神與人焉能相同,哪怕只是一念分身,哪怕他刻意的收斂自身神性,但朝夕相處之下,他漸漸長大,那種高高在上的距離感也就越拉越大,最后化作某種精神靈魂上的壓迫感,并非蘇青有意為之,而是因為彼此生命層次的高低,與生俱來的差距。
這樣也好,蘇青反倒樂于眼前的一切,羽國既已國泰民安,他們安穩一生有何不好。
卻說他正夢中演劍,雨中卻生出一個腳步聲,亦如當年默蒼離來時,相似極了。
不但步伐起落幾乎一樣,就連抬腳落腳的力道似乎也是一樣的,若非氣機不同,蘇青都以為是默蒼離再至。
看來,這就是當年默蒼離口中的那人。
蘇青其實并不想見這個人,但對方既然敢來,那便說明這已是一位智者,相比于城府、心計的交鋒,老實說他更喜歡動手。
來了。
人還未至,冷冽氣機卻已先行撲來,化作一股驟風狂襲,掀碎了雨簾,驚的樹枝簌簌搖曳,駭的飛沙走石。
如此,方見一道孤高冷漠的挺拔身影穿過了杏林春雨,步步行來。
來人渾身上下仿佛不見一絲明艷色彩,暗沉沉的衣裳,暗沉沉的發色,還有那一雙晦暗幽深的眸,全都透著一抹紅,暗紅陰沉,像是浸染上了一團未干的血色。
“久等了!”
沒有過多言語,來人好不直接,開口就是這么一句話。
蘇青睜開眼,吐掉了嘴里的草梗,淡淡道:“無妨,反正我無處來去,也只能待在這個地方了!”
“這個地方可不好,藏匿于一群俗物之間,說不定時間久了,再聰明的人也會變成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