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大畫家以傾國之力為自己打造的人間仙境。
以無數人工在平原堆起一座座小山,從整個帝國運來各種怪石花樹再將這些小山堆滿,然后又用六千名搜羅來的美女填充其間。他就在這座隔絕了人間煙火的園林中,享受著他那藝術家的優雅生活,這些窮極人力的風景為他阻隔一切他不喜歡看到的東西,他就在這片足有三公里周長的人造仙境里忘卻俗世……
然而,俗世才是他的帝國啊。
他的優雅生活下面,鋪著無數餓死的尸骨,他的這片世外桃源外面是無數饑寒交迫的哀嚎,他不染凡塵的目光看不到的遠處,是整個帝國的糜爛和異族踐踏的鐵蹄。
這鐵蹄會在幾年后,徹底踏碎他的盛世煙花。
就連他的這些奇石,都會變成防御這座城市的砲彈,他豢養的珍禽異獸也會變成士兵的食物,就連他的亭臺樓閣都會被拆了砸向敵人。他耗盡整個帝國的財力,引起一場死亡數百萬的戰爭,建造的這一切只是如泡影般轉瞬即逝。然后面對真實世界的他也就只好在風雪中,伴著自己妻子兒女的哭嚎,在鞭打中踏上遠赴蠻荒的旅程。
大畫家的確是一個藝術家,沒有人不承認他的字寫的真好,而他的畫同樣也畫的真好。
絕對的藝術家。
把古代所有書畫家排名,他也差不多能進前二十的。
但他是一個皇帝。
而上一個和他一樣,在藝術上追求到登峰造極的皇帝,晚年只能看著他老祖宗玩自己老婆,然后在那里憂傷地吟詞,就像是在為趙二欺凌小周后的場面伴奏。所以他也就像李煜一樣,最后只能在五國城的地窖里看著女真人玩自己的老婆,只不過饑寒中的他不知道還會不會吟詩。
話說這段歷史真得很有一種宿命輪回的味道。
大畫家該不是李煜轉世吧?
不過民間的確有這種傳言。
王躍唏噓地走著,很快他就隨著劉內侍到了湖畔。
前面湖岸邊的涼亭里面,蔡攸正謙虛地站在一個富富態態的中年人身旁,后者倒是一身平常的青衫,兩人拿著一幅畫正在那里研究什么,周圍還有幾個人湊在那里。
很顯然這就是大畫家了。
實際上他年齡并不大,這時候也才僅僅四十,甚至還沒蔡攸大,所以靖康時候盡管火線讓位,但卻依然與他兒子爭奪權力,還想在江南另立朝廷。父子倆搞得原本就瀕臨崩潰的大宋朝內部更是嚴重分裂,最后汴梁防御戰中那些文官們的奇葩表現與這有很大關系,直到被俘還責怪他兒子不聽他的。
劉內侍讓王躍停下,然后自己上前走到一個太監身旁說了幾句,后者抬頭看了看王躍。
這時候蔡攸也看到了。
兩人隔空交換目光,那太監隨即點了點頭,劉內侍趕緊回來,帶著王躍繼續向前,而蔡攸也提醒了一下大畫家,后者也沒抬頭,只是在那里看著畫略微點頭。那太監隨即上前,劉內侍停下,那太監帶著王躍繼續走向大畫家,臨分開時候,劉內侍做了一個跪拜姿勢提醒王躍,很顯然他還是對得起那顆寶石的。
然而……
“臣右武大夫,洮州防御使,常勝軍統制王躍見過陛下!”
王躍很簡單地抱拳彎腰說道。
“大膽,見了陛下還不跪拜!”
那太監喝道。
大畫家抬起頭看著王躍,那表情頗有些玩味,而旁邊蔡攸臉色同樣一變,后面的劉內侍已經欲哭無淚,甚至在那里拍著腿,而那太監則向侍衛招手,等著大畫家一聲令下把這家伙拖出去砍了。宋朝大臣們的確可以不跪,但那得看什么身份什么場合,日常那些文臣近臣的確可以,但第一次覲見的外臣還敢不跪,那就真的很搞事情了。
飽學名士倒是可以原諒。
可一個普通武將,那就連原諒的必要都沒有了。
然而……
“陛下,您想成仙嗎?”
王躍保持著那姿勢,抬起頭看著大畫家,仿佛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到臨頭般面帶微笑說道。
大畫家瞬間直起了腰。
下一刻王躍抱拳的雙手中,祖傳寶斧驀然間憑空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