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光按著多聞的肩膀,大聲說道,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可是他看得出多聞想要學武的意愿有多么強烈,積壓的憤怒有多深,佛法也化解不了他心中的仇恨。
“我信你,沈郎君。”
多聞強自忍住有些發酸的鼻子,朝沈光道,方丈勸他要放下,可是他怎么也忘不了當時回到家中時看到的慘狀,他的阿耶阿娘和兩個哥哥都死了,他們就那樣倒在血泊里,再也不會起來應他的話。
接下來的日子,沈光依然在努力地抄寫佛經,同時畫起佛像圖,想要離開贊摩寺生存,金錢必不可少,在這西域諸國,手抄的佛經還有佛像圖是他唯一能用來謀生的手段。
閑暇之余,沈光除了教導多聞練武,想得更多的便是自己的身份問題,他檢查過自己的東西,那些牙兵們除了拿走他那枚做舊的驍騎尉令牌以外,便再沒有動過其他東西。
驍騎尉是大唐的四轉勛官,沒有實職,就是個榮譽頭銜,而這塊令牌還是沈光特意定制的,可如今這塊令牌被那些牙兵拿去,過了那么久都沒消息,這讓沈光難免有些忐忑。
驍騎尉的令牌,只有武將才穿戴得起的鎏金明光甲,和堪稱這個時代神兵利器的橫刀長矛,沈光每天都在想著要給自己編出個合理的身份和來歷,不然莫說去投奔安西軍,只怕高仙芝那兒就過不了關。
一個突然冒出來的世家子弟,在這于闐都督府的地面上,身為于闐鎮守使的高仙芝肯定會過問,可是直到如今都沒有半點動靜,這不由得沈光不去多想。
思來想去,沈光決定要是被詢問家世,就咬死自己出自江南吳興沈氏,畢竟江南此時在大唐才剛剛開發沒多久,對于這安西之地更是相距幾萬里,這一來一回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而這足夠他想法子站穩腳跟了。
接下來,沈光開始厚著臉皮和法能攀談,這位來自長安青龍寺的大師見多識廣,而他缺的恰恰就是有關大唐的各種常識和見聞。
一連好幾日,沈光都借著請教佛法之名和法能談天說地,然后又總是說著說著歪到了其他地方,也虧得他過去讀書時看得書夠雜夠多,有關后世禪宗和修佛的書看過幾本,里面內容依稀記得些佛偈佛語,對法能來說極是新鮮。
這樣的日子過了數日,法能看出沈光志不在佛法,不由大為失落,在他看來沈光悟性極高,而且天生與佛有緣,不然也說不出那等高深的佛偈,
“世間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又如何處之?”
“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過幾年,你再看他。”
想到昨日這位沈郎君與自己的對話,又看著他在精舍院落里教多聞練刀,法能忍不住嘆了口氣,“罷了罷了,萬事不可強求,倒是我著相了!”
剛練完刀的多聞看到法能時,不由有些羞愧,他在贊摩寺長大,這十年里法能常常教導于他,本來再過幾年等他再大些,還能拜入法能座下,成為弟子,可如今他雖然依舊每日誦經,可是那佛理卻早已不在心間。
“癡兒啊癡兒,你塵緣未了,改日便還俗跟著沈郎君吧!”
法能知道自己固然能強留多聞留在寺廟里,可正如沈郎君所言,多聞心里有魔障,強留他在寺廟里修行,只會佛法越精,心魔越強,總有一日會釀成大禍,倒不如讓多聞經歷紅塵,斬卻心魔,說不定日后還能再回寺廟,虔誠禮佛。
聽聞法能言語,多聞不由大驚失色,他雖然下定決心不再做和尚,可是真到這一天時,他心里又空蕩蕩的。
“沈郎君,這孩子以后便麻煩你多照看了。”
“大師放心。”
沈光朝法能誠聲道,一旁的多聞不言不語地跪在地上給法能磕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