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李隆基想不當昏君都難。
李林甫與楊國忠的蜜月期早已過去,彼此都對對方積累了相當的不滿。大抵還是爭權奪利的原因,隨著楊國忠的官職地位水漲船高,他已漸漸不滿足于當宰相的馬仔了,他想做一個有上進心的人,他想當宰相。
李林甫怎么可能讓他當宰相,開玩笑,你不過是皇帝的大舅子,要學問沒學問,要本事沒本事,只知逢迎拍馬搞裙帶關系,你有幾斤幾兩自己心里沒點數嗎?把偌大的朝堂交給你,你會治理嗎?
就在今年,李林甫為了牽制楊國忠的權力,將楊國忠的死對頭王鉷薦為御史中丞,這一次終于徹底傷透了楊國忠的芳心,與李林甫徹底絕決。
等閑變卻故人心,不愛了,人間不值得。
由朋友變為敵人,楊國忠對李林甫出手自然不會留情。
在李隆基面前告狀,楊國忠很有技巧。絕口不提此事與李林甫有關,他只是痛斥萬年縣令如何不法,商人何其無辜,然后扯到大唐律法上,商人無罪卻被官府蠻橫捉拿,這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扭曲……
李隆基越聽眉頭皺得越緊,無論楊國忠知不知情,至少李隆基是知情的。從大理寺送來的供詞上看,萬年縣令不過是奉命行事,真正下令捉拿商人的人,是李林甫。
李隆基不由暗暗嘆息,這位右相聽說最近病重,病重就好好養病,為何隔三岔五搞事情?這何止是輕傷不下火線,簡直是重病猶不忘興風作浪,一個民間用以娛樂玩笑的八卦報,值得右相親自下令嗎?難道說……李林甫欲掌控長安輿情與人心?
李隆基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眼神中有了幾許寒意。這個猜測可就有點誅心了。
楊國忠仍跪在李隆基面前大哭:“陛下,臣委屈啊,臣有天大的冤情啊!臣與顧青辦的八卦報,早已得到陛下和貴妃娘娘的允許,有了陛下的允許,臣和顧青才敢放手去做,結果那萬年縣令明知陛下已允許了,卻佯作不知,仍將八卦報辦事最得力的兩位商人拿下獄,并對他們嚴刑逼供,意圖屈打成招,制造冤獄,構陷臣與顧青,此等用心何其歹毒,求陛下為臣和顧青做主!”
李隆基冷冷道:“萬年縣拿那兩名商人,是在朕允許你們辦八卦報之前,還是之后?”
楊國忠毫不猶豫地道:“是在陛下允許之后,陛下是昨日下午當著貴妃娘娘的面允許臣和顧青辦八卦報的,當時陛下囑托的每一個字臣仍記得,而萬年縣令陳文勝拿下那兩位商人,是在昨夜子時前后,期間相隔了半日,兩位商人被拿之后在大牢里倍受刑罰,當時他們大呼此事天子已答允,萬年縣令仍置若罔聞,堅持對二人用刑直到天亮……”
李隆基勃然大怒:“好大的膽!”
楊國忠垂頭道:“是,陳文勝委實大膽。”
李隆基冷笑,他說的“大膽”,指的可不是陳文勝。
楊國忠垂著頭看不清表情,但他心里也在冷笑。他知道李隆基說的“大膽”不是指陳文勝。
君臣二人揣著明白裝糊涂,氣氛有點微妙。
闔目沉思半晌,李隆基緩緩道:“高將軍,著令吏部革去陳文勝萬年縣令之職,大理寺,刑部和御史臺三法司聯審陳文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