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上次在長安街頭時匆匆見過她一面,那時只是驚鴻一瞥,來不及看清,然而今日此刻,顧青終于看清了萬春公主的面容,不由呼吸一窒,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幾拍,隨即顧青深呼吸,壓下胸中這股莫名其妙的心動。
以顧青這種直男審美來看,都覺得她與楊貴妃的美貌竟不相上下,各分秋色。當初顧青第一眼見到楊貴妃時,也有過短暫的心跳加速,由此看來,檢驗大唐美人的標準與顧青的心率有關。
兩位公主與李亨見禮后,分別在太子左右落座,盛宴歌舞繼續。
接下來便是群臣單獨向太子敬酒了,這也是宮廷宴會的禮數。首先由爵位最高的國公或是國侯上前敬酒,然后便是官職品階排序,但向太子敬酒并非鐵定的規矩,看你會不會做人,不敬也沒關系,上百人輪番向太子敬一次,太子能記住的人其實并不多。
群臣陸陸續續上前,趁著太子飲宴的空檔,端杯先行禮,然后說一番馬屁,最后一飲而盡,太子舉杯象征性地用酒水沾了沾唇,微笑勉勵幾句后,臣子再老老實實退下,留給下一位。
顧青仍坐在桌邊與李泌等人談笑,待到顏真卿和李泌都向太子敬過酒后,顏真卿示意顧青也上去敬酒,顧青想了想,覺得確實應該敬酒,他做不到像李白那樣狂放不羈,無視世間禮數,李白頭鐵,喝醉了什么都不管,顧青不同,他的頭不鐵。
于是顧青斟滿了酒,執杯走向高臺中央,朝太子走去,離太子尚有十步時,顧青站定,雙手捧杯先朝李亨長揖一禮,道:“臣,左衛長史顧青,為太子殿下壽,為大唐社稷萬代,飲勝。”
說完顧青滿飲而盡,捧杯繼續躬身不動。
李亨看著顧青,眼中露出笑意,溫和道:“你便是左衛長史顧青?”
“回太子殿下,臣正是。”
李亨扭頭朝玉真公主笑道:“此少年不凡,近日在長安風頭頗盛,作了不少絕妙好詩,去年的中秋詞,還有為父皇和太真妃作的‘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一句,已為長安文人爭相頌唱的妙句,后來的觀李十二娘舞劍器行更是膾炙人口,人人皆贊。”
玉真公主含笑注視顧青,點頭笑道:“顧青之名,修道方外之人亦有耳聞,這幾日來道觀拜訪本宮的才俊,對顧青亦多有贊譽之辭,今日親見,卻是好一位少年才子。”
顧青垂頭道:“臣謝太子殿下,謝公主殿下謬贊。臣惶恐,不敢當。”
李亨眼睛忽然瞇了一下,面容依舊親切和善:“顧青,往后若有佳作,不妨抄錄后送來東宮,孤對詩文亦有幾分淺薄之知,與你這位才子自然比不得,但至少懂得鑒賞,旁人不明其意之處,或許孤能成為你的知己。”
顧青眼皮跳了一下,這位真會說話,太子拉攏人都這么含蓄的嗎?
腦海中飛快轉動,顧青不敢遲疑,道:“臣謝太子殿下抬愛,臣學識淺薄,陋作疏狂,不堪方家一笑,以往之作皆是酒后胡言,酒醒后悔恨萬分,回想醉酒時寫下那么多羞恥的詩句,臣此刻臉上都是火辣辣的,慚愧得無地自容。”
李亨與兩位公主目瞪口呆,他們沒想到顧青居然能把自己貶低到這般程度,適當的謙遜自然是應該的,可你也不能把自己當死仇一般往死里貶,過分了啊。
“羞……羞恥的詩句?”李亨結結巴巴重復了一遍,接著玉真公主忽然大笑起來,掩著小嘴笑得花枝亂顫,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笑起來竟是十足的成熟風韻,豐腴的身子笑得一抖一抖的,頗具前世廣場舞的節奏韻律。
太子左邊的萬春公主也在笑,笑起來根本連掩嘴的動作都懶得做,根本就是張嘴大笑,顧青隔著老遠都能看見她的后槽牙。
顧青垂頭,嘴角一勾。看來這位年輕的萬春公主性情頗為直爽活潑。
李亨也笑,邊笑邊搖頭:“顧卿真是……太狠了。你若欲自謙,亦不必用力過猛,適度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