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九章苦笑嘆息:“這個顧青,闖禍的本事越來越精進了,皇子的土地豈是區區一個六品長史能碰的?真不知他抽了什么瘋……”
張懷錦瞪著梨花帶雨的杏眼爭辯道:“顧阿兄才沒抽瘋!李叔叔說了,他是為了朋友才不得不與濟王交惡的!他離開長安也是為了保朋友的周全,他有情有義,慷慨赴死,他是英雄!”
想到顧青接下來的命運,張懷錦心都碎了,眼淚又流了下來,哭道:“二祖翁,你快救救他,顧阿兄不能死!他的雙親都是咱們張家的恩人,張家不能對不起恩人之后。”
張九章被張懷錦搖晃得腦子發暈,急忙按住了她,苦笑道:“老夫正在想辦法,你莫搖了,老夫快暈過去了。”
捋須沉吟,張九章嘆道:“這孩子倒真是有情有義,豪俠之后,不負俠名,顧家伉儷有子如斯,足可告慰在天之靈。”
“此事不可上疏,事情太復雜太兇險,老夫若上疏于朝堂,恐怕會給顧青雪上加霜……張家能做的不多,家中有青壯親衛二十余,皆是當年你大祖翁留下的,可命他們馬上出發,趕上顧青他們,聊為助力……”
張懷錦哭聲一頓,化愁為喜道:“好啊好啊,我也跟親衛們一同出城……”
張九章怒道:“胡鬧!此事何等兇險,你一個女娃豈能犯險!給老夫滾回房老老實實讀書繡花,膽敢跑出去,老夫打斷你的腿。”
…………
剛出長安城沒走多遠,張家的二十余名親衛趕了上來,與顧青等人會合后,為首的一名年長親衛恭敬地轉達了張九章的話,顧青頗為感動,于是接受了張九章的好意。
至此,顧青的身邊已有三十余人,這點力量比起濟王府派出的百余人騎隊固然不足,但至少也有一搏之力了。
出城行了數十里后,道路變得有些坎坷難行了,顧青坐在馬車里,顛簸得差點吐出來。
李十二娘闔目盤腿坐在他旁邊,神情淡定從容,她的身旁擱著一柄長劍,劍未出鞘,顧青卻仍能感到從鯊皮劍鞘里傳出的一縷縷寒氣,顯然是一柄難得的好劍。
“過了梁州,馬車就要棄了,咱們得騎馬趕往蜀道,顧青,你要在這短短數日的路程里學會騎馬……”李十二娘睜眼一瞥,道:“嘴上說得那么悲壯感人,馬車才跑了幾十里便這副德行,如此模樣就算平安到了青城縣,你能做的只有引頸就戮,難不成你真打算千里迢迢跑過去送命?”
顧青被顛得都沒力氣感受到傷害了,沒精打采地抬眼朝她笑了笑。
打野不行,但我守塔還是頗為厲害的,上次來石橋村尋仇的三個仇家,顧青連面都沒露便將他們收拾了。
算了,這樁豐功偉績以后再吹噓,現在好難受,想吐……
李十二娘淡淡地道:“有件事我一直沒問過你,那個青城縣令是你親手以‘舉孝廉’的名義捧上去的,看他處置此事的做法,非常稚嫩可笑,這樣的人,你為何非要捧他上去當官?就算過了這次危機,下一次呢?官場何其兇險,這樣的人做官,活不過十年。”
顧青嘆道:“宋根生是個很干凈的人,干凈得眼里摻不進半分沙子,他跟我說過,他的志向是造福一方。我覺得做官最重要的本質是踏實做事,而不是看他在官場如何做人,事情做得好,子民在他治下得到了實惠,他便是好官,做人方面的不足可以慢慢改變適應,如果天下的官員都只想著如何逢迎鉆營,而不愿踏踏實實為子民做點實事,治下的子民豈不是身陷水火之中?”
李十二娘想了想,笑道:“或許你的話有幾分道理,但你那位朋友做人未免太欠缺了,這樣的人真不適合當官。”
“做官和做人一樣,都是會慢慢改變,慢慢成長的,我只是栽下了一棵樹苗,這棵樹苗會不會長成參天大樹,看他的造化,我能做的只有盡量幫他遮蔽一下風雨,以后的路終歸要靠他自己走的,若有一天他覺得走不下去了,或許他會自己辭官吧。”
傍晚時分,馬車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小鎮上,眾人決定在小鎮過夜,親衛們幫忙尋找借宿的地方,李十二娘和陳扶風等人卻一聲不吭下了馬,悄悄離開隊伍,顧青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心中納悶不已。
等到深夜子時,李十二娘他們回來了,回來的不僅是他們,還帶了三個陌生人,三人皆是孔武有力的魁梧身材,腰間佩著刀劍,顯然他們都是行走江湖的俠客,飽經滄桑的臉上明明白白刻著四個字,“莫挨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