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詩!顧卿不愧是才子,信手拈來便是佳作,不錯不錯!”
顧青微笑道:“魚是凡夫俗子才釣的東西,陛下氣吞天下,雄視萬邦,天命所系,所釣者應是萬里疆域,天下人心。釣魚可不是陛下該干的事,您的帝王氣勢嚇到魚了……”
此言一出,李隆基愈發心花怒放,仰天哈哈大笑。
楊貴妃和萬春皆愣愣地看著顧青。
好久沒見到這般清新脫俗的馬屁了,才子拍起馬屁來果然毫無底線,偏偏直擊心靈,厲害啊!
“顧卿深得朕心,不錯!朕所謀者,應是萬里疆域,天下人心,幾條魚何足道哉。高將軍,將魚簍釣竿收了吧,朕便放過這一池生靈,哈哈!”
顧青楊貴妃萬春等人皆松了一口氣,連高力士都感激而欣賞地看了顧青一眼。
伴君如伴虎,李隆基不高興了,高力士是最難受的,他是直接承受天子怒火的人。
高力士命宮人收起釣具,不失時機地道:“陛下垂釣,顧縣侯獻詩,此事可為千古佳話,陛下何不令中書舍人記載下來,流傳后世……”
李隆基心情變得很愉悅,痛快地道:“好,可書以記之,傳之后世。朕與顧卿也算在史書上留一段君臣佳話吧。”
高力士高興地傳中書舍人去了,李隆基朝楊貴妃笑了笑,道:“開春雖暖和了些,但仍有春寒,娘子要小心身子,莫著涼了。”
楊貴妃溫柔地道:“謝三郎關心,妾會保重身子的,妾還想與三郎廝守百年呢。”
李隆基又望向顧青,笑道:“卿今日宮中當值嗎?為何不戴甲胄?”
顧青忽然朝李隆基跪下,大聲道:“陛下,臣犯下大罪,特向陛下請罪。”
李隆基笑容一斂,沉聲道:“卿犯何罪?”
顧青低聲道:“臣前日去了商州,一時沖動斬殺商州刺史邢深……”
李隆基大驚:“你殺了商州刺史?”
“是……”
李隆基瞬間變臉,勃然大怒:“顧青,你簡直無法無天!誰給你的膽子敢殺朝臣?好個混賬,你不要命了!”
怒極之時,楊貴妃忽然上前,輕撫著他的胸口,柔聲道:“陛下息怒,顧青雖年少,但做事一向有法度有主張,陛下何時見他做過無法無天之事?凡事有果必有因,陛下何不容他先道出原委,若陛下還認為他有罪,再行處置便是。”
李隆基怒哼道:“你說吧,究竟何事敢殺刺史?說不出個緣由,朕也保不住你的性命!”
于是顧青語氣低沉地將事情的原委再次說了一遍。
說到鄭簡被自殺,尸身抬出刺史府,以及鄭向母子傷痛欲絕之時,李隆基暴怒的臉色終于有些變化,表情變得很復雜,似憤怒,又似感慨,眼中的怒火緩和了幾許。
說到洛南縣和商州刺史府沆瀣一氣截留貪墨老兵撫恤,李隆基的臉色又變得異常憤怒,眼中殺機閃爍,顧青知道他的憤怒不是沖著自己,想必李隆基也意識到老兵的撫恤是大唐征伐天下的基石,有人動了這塊基石,等于是挖大唐社稷的墻角。
直到最后,顧青說到自己一怒之下沖擊刺史府,當場斬殺刺史邢深,李隆基的臉色已然變得不悲不喜,看不出任何情緒了。
說完之后,顧青便閉嘴了。
事情已經做下,是非黑白由李隆基來判斷,若他還能指黑為白,顧青也沒辦法,老老實實等著接下來的下場吧。
“陛下,臣這里還有洛南縣令的賬簿若干以及他親口承認的供狀一份,里面詳細記下了他們貪墨的名目和數額,以及商州各級官吏的來往數目,臣無一字虛言,請陛下過目。錢縣令如今被關在左衛大牢里,陛下若不信,可隨時提審。”
后面一名宦官吃力地捧上一堆賬簿,李隆基隨手取了一本,翻開看了幾頁,臉色越來越難看。
然后李隆基合上賬簿,盯著顧青道:“他們都有罪,但國有國法,他們的罪應由國法來定,顧青,你該不會以為殺了刺史是為國除奸,反倒是立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