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田垂下頭,慚愧地道:“末將未能依約封斷敵軍后路,導致敵軍士氣未亂,竟有反擊之力,此戰最大的錯誤是末將造成的……”
顧青擺擺手:“現在不是要誰認罪,咱們是在討論此戰的得失,下次不再犯同樣的錯誤。再說沈將軍未能依約斷開敵軍后路純粹是個意外,誰也沒想到竟然能在龜茲城附近遇到一支雜牌軍,這不是你的錯。”
頓了頓,顧青忽然問道:“聽說那支雜牌軍留下了活口,你們審問過了嗎?他們為何會出現在龜茲城附近,而且居然那么巧,正好在大唐與吐蕃兩軍交戰的關頭出現。”
沈田道:“審問過一個突騎施的余孽,他說這支雜牌軍的斥候早在吐蕃攻陷于闐城后便一直跟著安西軍,看到龜茲的安西駐軍拔營東進,走了兩日后在赤河邊扎營,他們一直耐心地等著,直到咱們與高節帥分了兵,高節帥率兵往焉耆城,咱們回龜茲城,那支雜牌軍商議之后,決定遠遠綴在咱們后面,試圖偷襲龜茲……”
顧青呆怔片刻,有些氣急道:“那伙人腦闊有包邁?冤有頭債有主,突騎施和石國都是高節帥滅掉的,他們不去報復高節帥,為何要來尋我的晦氣?”
沈田苦笑道:“那個余孽說,高節帥擅滅國,他們要將報應還諸彼身,他們也要滅我大唐,縱然滅不了國,也要滅掉我們的都護府,而安西都護府便正好在龜茲,他們的目標不是某個人,而是安西都護府。”
顧青說不出話了,心里有一股躺槍的悲憤感。
那伙余孽的邏輯不僅條理清晰,而且很感人,顧青竟無言反駁。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雖說沈田貽誤了戰機,沒能及時封住吐蕃軍的后路,但他們僥幸遇到了這伙雜牌軍,將剛冒出頭的萌芽及時地掐死在搖籃中,不得不說,這是利大于弊的。
否則就算完美地殲滅了吐蕃軍,但在大勝之后那伙雜牌軍趁將士戰后疲憊怠惰的心理,突然偷襲龜茲城,最后的結果很難講,說不定顧青大意之下會失守龜茲,對顧青可就是大大的壞事了,且先不說長安的李隆基會是怎樣的反應,左衛這群將士顧青就無法在他們面前服眾。
主帥在一支軍隊里面的威嚴不是愛兵如子同甘共苦那么簡單就能積累起來的,將士們無數雙眼睛盯著他,他們要的是主帥能帶領他們打勝仗,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顧青這個第一次指揮作戰的侯爺如果丟了龜茲城,下面的將士嘴上不說什么,心里一定會很看不起他,他們以后會成為顧青帶過最差的一屆兵。
而這伙雜牌軍若攻進龜茲城殺人放火,滿城的百姓將是怎樣的慘狀,顧青想都不敢想。
想到這里,顧青情不自禁拍了拍沈田的肩膀,嘆道:“盡管不該這么說,但我還是不得不說,你們遇到那支雜牌軍是好事,雖然有犧牲,但很值得。你們給龜茲城消弭了一個天大的麻煩。”
沈田慚愧地道:“侯爺謬贊了。”
“不是謬贊,是認真的,我與眾位將軍商議過了,大家一致同意你沈田是此戰的首功,請功的奏疏我已遣人連同戰俘一同送去長安了,沈將軍,等著陛下的嘉獎吧。”
沈田露出感動之色,躬身抱拳:“末將謝侯爺,謝各位將軍。”
沈田是真的很感動,軍隊里面其實也是有派系的,顧青麾下的將士全是長安左衛的兵馬,而他沈田所部是中途被收攏的于闐敗軍,無論地位還是派系,于闐軍似乎都矮了左衛將士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