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當初是誰浴血豁命戰吐蕃,保住了咱們龜茲全城的性命,當初是誰減了城中賦稅,擴城建市鼓勵興商,讓咱們龜茲城越來越富裕,當官誰不會?讓咱們普通子民富裕才是真本事,咱們百姓才服他!”
“沒錯,我縱然是吐蕃的商人,但我也只服顧侯爺,誰能讓咱們商人賺錢,咱們就服誰!”
一句句刺耳的話傳進裴周南的耳中,裴周南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身軀氣得微微直顫。
顧青臉上帶笑,心中卻暗暗嘆了口氣。
這幫人該不會是客棧女掌柜請來的托兒吧?說這種話豈不是激化我和裴周南的矛盾么?
于是顧青微笑道:“大家不要聽信謠言,子虛烏有的事,大唐天子英明睿智,明見萬里,我也是天子派來的官兒,也是從長安來的,日后安西會越來越繁榮,你們也會越來越富裕。”
人群再次歡呼,然后以那位老人為首,恭敬地避讓一旁,為顧青讓出一條道。
顧青朝眾人回了一禮,然后微笑著從人群讓出的那條道通過。
此刻他終于體會到李十二娘曾經那句話的含義了。
“俠”之一字,拆開來便是“萬人夾道”,這個字真的很貼切。
裴周南垂頭跟在顧青的親衛們身后,握緊了雙拳一聲不吭地走。
此生受過的最大屈辱,便是此時,此刻。
個人的屈辱不算什么,可怕的是顧青在龜茲城里受到的擁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安西軍將士和龜茲城百姓對顧青是發自內心的敬仰,他的一舉一動無論對錯,皆被安西的軍民毫無理由的信任。
裴周南忽然察覺到天子的擔心并非多余,顧青此人委實有幾分本事,來安西上任僅短短一年多,便被軍民如此擁戴,若再經略安西三五年,他絕對有登高一呼而應者景從的號召力。
忠于朝廷,忠于天子,顧青便是大唐之福,若稍有逆舉之心,便是亂世賊子,社稷大患。
此患,不亞于范陽的安祿山!
裴周南走在人群里抿緊了唇,臉色鐵青。
肩頭的使命感也漸漸清晰起來,他明白了天子的憂慮,明白了天子派他來安西的苦心。
軍鎮節度使之權,必須有所制約。這一次裴周南確實辦錯了事,往后他會愈加謹慎地盯住顧青,不能讓大唐的安西都護府從此姓顧。
…………
沈田所部四千將士出營繼續剿匪,與此同時,裴周南派出去的千人騎隊果然未出意料,在商路上漫無目的地搜尋了幾日后,一無所獲灰溜溜地回來了。
裴周南并未責怪他們,溫言寬慰幾句后,讓騎隊回營歇息休整。
一切事情發生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幾日之后,西域附近風平浪靜,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顧青仍舊執掌安西節度使大權,裴周南經此一事后老實多了,對顧青處置的安西軍政事很少再干涉,大多數都是含笑附和,與邊令誠一左一右簡直一對哼哈二將,在安西軍大營里毫無存在感。
然而顧青也沒得意多久,幾日后,正是酷暑時節,從長安來了一位宣旨的舍人。
這次的宣旨絕非升官晉爵,而是少有的措辭嚴厲的訓斥責訐圣旨。
自上次裴周南將邊令誠送來的黑材料整理了一番寫進奏疏后,長安方面終于有了回音,這次李隆基再不復往常對顧青的和氣親切,而是異常嚴厲地訓斥顧青,責訐他妄殺武將,行事張狂,目無朝廷,與民爭利等等。
言辭異常嚴厲,顧青跪在地上聽懂后不由腦子一陣發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