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燧的回答非常痛快,毫不猶豫地道:“好,碰個運氣,丑話說在前面,我麾下部將只沖鋒一里地,一里之后馬上撤回,我不能拿將士們的性命賭這件沒把握的事。”
孫九石算了算距離,道:“一里地足夠了,已在兩百步內。”
馬燧點頭,掉轉馬頭便從側翼抽調了兩千騎兵過來。
孫九石也上了馬,仔細檢查了自己的燧發槍,然后朝馬燧點了點頭,馬燧舉起手中的長戟,直面叛軍中軍,暴喝道:“兄弟們,隨我沖一次,教叛賊們見識一下我安西軍之神威!”
筋疲力盡的兩千騎兵打起精神,轟然應和:“殺——!”
兩千騎兵列陣沖鋒,朝叛軍中軍發起了沖鋒。
叛軍的前陣全是一排盾兵,神射營太厲害,他們沖又沖不進,撤又不能撤,只能用盾牌消極抵抗,節節敗退。
見安西軍忽然改變了戰法,竟然以兩千騎兵發起正面沖鋒,叛軍不由大驚,紛紛往后撤退,接著漫天箭雨朝安西軍騎兵射去。
孫九石吊在騎兵末尾,隨著馬燧所部騎兵策馬奔行了快一里地,然后忽然勒住馬,平舉起燧發槍,冷靜地瞄準了帥旗下的安守忠。
調整呼吸,任由叛軍的箭雨射在自己的鎧甲上,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肋下忽然一麻,孫九石悶哼一聲,他知道應該有箭矢射中自己了,但沒關系,此刻他要干一件大事,這件事干好了,便是一樁大功。
屏息靜氣,當自己與槍融為一體時,孫九石忽然扣動了扳機。
砰!
白煙甫升,帥旗下的安守忠肩膀中槍,痛苦地栽倒在地。
安守忠的親衛此刻正用刀壓著阿五,正打算砍下他的腦袋,驟然事變,親衛們大驚,一時竟顧不得殺阿五了,十幾名親衛下意識地將安守忠圍在中間,用自己的肉身保護主帥。
正在此時,受傷頗重的阿五忽然睜開眼,暴起身形沖向安守忠,一名親衛大驚,舉刀便劈,阿五側身躲過,一手扣住親衛的手腕,另一手順勢奪過親衛手中的橫刀,橫刀在手,反身一劈,親衛倒地。
整套動作行云流水,不知練過多少次,阿五這輩子仿佛就是為了此刻而生。
另外十幾名親衛紛紛沖上前,阿五卻反手橫劈一刀,眾親衛下意識地閃避,接著便看到一陣漫天花雨般的刀光,阿五整個人藏在刀光中,腳下飛快猱身而進,電光火石之間,阿五竟已沖破了親衛的保護圈,來到倒地的安守忠面前。
眼中冷光一閃,阿五手中的橫刀飛快朝安守忠的心臟扎下,安守忠本已受了傷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橫刀扎破了鎧甲的護心鏡,刀尖刺破了肌膚,刺入了心臟。
安守忠瞋目裂眥看著阿五。
阿五表情冰冷,眼中沒有任何人類的色彩,像一只剛剛咬斷了獵物脖頸的孤狼,正無情地等待獵物死去。
臨死前,安守忠終于明白了什么,蒼老的身軀不由控制地抽搐起來。
親衛們驚怒回身,無數刀劍朝阿五劈刺而去。
奇怪的是,阿五不逃也不躲,臉上露出了一抹神秘的微笑,表情透出一股深深的輕松和解脫,瞬間便有無數刀劍刺穿了他的身體。
阿五佇立不動,臉上的微笑卻一直不曾消散,最后刀劍抽出,阿五的身軀重重撲落在地,再也沒了聲息。
眼中的瞳孔劇烈放大,又縮小,最后一抹落在眼里的景象,是遠處漸漸西沉的殘陽,殘陽如血一般通紅,整個世界都變得妖艷起來。
阿五不怕死,只是今日忽然有些舍不得死。
多活一天該多好,世上第一次有人跟他說,把他當成兄弟……那是他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溫度。
瞳孔越來越縮小,最后消失無光,像失去了光源的明珠,永寂于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