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涼的眼神迷離,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
“媽媽橫抱著我從自行車后座下來,輕手輕腳的把我放在溝沿的草叢里,我眼中的景色從兩排樹梢夾著的一道藍天,變成了滿眼的綠葉和亂蓬蓬的雜草,草葉微微發黃,想來應該是初秋時節吧。我的臉被草葉刮了一下,麻酥酥的,于是我咯咯的笑起來,媽媽俯身凝視著我,兩顆冰冷的淚水滴在我的臉上,打斷了我的笑聲。”
“別磨磨蹭蹭的,等下被人看見就完了!”
爸爸在催促,一聽就知道作賊心虛。
“媽媽低頭在我的額頭親了一下,把寫有我名字的小紙條放在被子里面——李涼,不知道我天性中的涼薄是他們用這個名字強加給我的,還是后來的遭遇在我身上坐實的!?”
“后來呢,是誰救了你?”
“救了我!?哦,對,確實是救了我。”
李涼發出一陣冷笑,羅杰頓時感到一陣逼人的寒氣,“一只小燕子在溝對面找東西吃,我看的很出神,連他們什么時候走的都不知道。過了一會,我身上的奶香味引來許多螞蟻,在我的臉上啃,但不是很疼,所以我沒有哭也沒有鬧,其實,如果讓我這樣安靜的去了,對我對社會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以乞討為生的流浪漢沿著公路走了過來,他累了,背靠樹干坐下來,給自己點上一根煙,隨手把用過的火柴丟下,沒想到點燃了枯草,也燒到了我。”
“我的啼哭聲引起了流浪漢的注意,他手忙腳亂的滅了火,順手救了我。我想,也許是路上行人增多了,也許是他想帶著我更容易乞討吧,總而言之,他把我救了、帶走了,來到了遙遠的南方,直到某天我發病了,他又把我偷偷的丟在了一家福利院的門口。”
“這個世界多么矛盾啊,原本應該把我視若珍寶的父母親,將我棄之不顧置于死地,不相干的流浪漢卻救了我兩次,讓我能健健康康的活到現在。”
李涼的感慨中帶著難以遏抑的控訴,“所以,每當我聽到別人說,‘世界上哪有父母不愛孩子的’,只能呵呵了!”
“福利院治好了你的病,卻解不開你的心結,這是噩夢難以消解的根本原因。”羅杰緩緩說道:“從你的記憶來看,你的父母親應該是普通的農民,經濟狀況不是太好,治療先天性心臟病要花很多錢,還需要找到非常好的醫院,在20多年前,沒有多少選擇的機會,其實,你可以嘗試理解他們。”
“理解他們?哈——哈!”
李涼干笑兩聲,嘴角一陣抽搐,“假如他們把我留在家里,雖然活不了幾年,但我能接受。但把我丟在路邊,讓我快點死,早點死,那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李涼的眼睛里燃起瘋狂的火焰,“你這種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富家子弟,怎么可能了解這些生活在底層的農民的真實想法?也許,讓我早死的目的是為了盡快搞到指標,好再生一個,一個健健康康的孩子!?好給他們傳宗接代養老送終。”
“你們這些人,高高在上,想當然的認為被遺棄到福利院的孩子都是有問題的,要么是殘疾,要么有病,可他媽的那些健康漂亮的孩子還不是一樣被遺棄!在一些人渣眼里,在他們的內心深處,孩子,可不是什么上天賜予的禮物,而是帶有特別目的的工具,價值是要用金錢和利益來衡量的,一旦覺得不劃算了,就毫不猶豫的拋棄。”
李涼面容猙獰,陰惻惻的說道:“這些人,死不足惜!”
李涼完全不給羅杰說話的機會,“如果你消解噩夢的辦法是用所謂的愛啦、寬恕啦、理解啦之類的,那還是省省吧,我還是用自己的辦法好些。”
“什么辦法?”羅杰從話里嗅出危險的氣息。
“Killthemall!”李涼脫口而出一句英文,“這是美劇《斯巴達克斯》里的經典臺詞,我,非常喜歡。”
“你割掉再多的惡之花,只要培育它的種子和土壤還在,又有什么用?甚至到最后,連你自己都不可避免的成了惡的一部分,有意義嗎?”
羅杰嘗試說服對方。
“迂腐!”李涼微微一笑,“難怪子寒說你迂腐到不可理喻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