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可即便是如此,也好過在東虜那邊當奴隸。
躺在破舊的草棚里,李富貴的心里這么想著。又一次,他又懷念起了過去的日子,不是懷念他在遼東,而是懷念在鐵山,在皮島的日子。
“步卒何貿貿,相逢新安城。身上衣百結,手中無寸兵。自言遼陽民,幾年陷腥塵。萬死脫虎口,籍名毛帥府。帥府缺軍食,簡書平壤赴。傳聞道路言,平壤空廩庾。身饑囊槖乏。足趼行步澁……”
心想著,輕聲的哼著這首《新安步卒歌》,這歌里唱得是東江軍兵之慘苦悲傷情形。
“……山東紅腐百萬粟,日望登萊泛舟役。滄海茫茫帆影絕,一日溝渠百人骨。天門萬里不可梯,哀哀士卒誰當恤?憶昔遼陽全盛時,公私豐足民不饑。只今異域作饑魂,蒼天蒼天我何冤。辭罷血淚沾衣裙……”
心念著那句“只今異域作饑魂,蒼天蒼天我何冤。”,淚水又一次從李富貴的眼中流了出來。
就在這時,旁邊的稻草堆里有一個少年探出頭來。
“爹,你咋還沒睡?”
虎子看著爹,充滿困意的眼里充滿了疑惑。
“沒事,沒事,你先睡吧,睡吧,是爹吵著你了!”
說著話他就走出了草棚,在棚外他就著月光看了眼兒子,其實并不是親生的兒子,這是三年前皮島陷落時,他從死人堆里帶出來的孩子,誰家的?不知道,也無所謂,畢竟都是漢人,都是遼民的孩子,那就是自己家的孩子。瞧著他虎頭虎腦的模樣,就叫他虎子了。
從那時起,他們爺倆就相依為命,其實,活著也是賤活著。就這么對付著吧。
其實他的心里還有一個念想,就是有一天能夠把孩子帶回大明,帶回家。
一個人走到了海邊,看著大海,李富貴不知道自己是在看什么,是皮島?還是遼東?還是……
可再也回不去了。
要是有一天,能再回遼東,那怕死了也值了……
“……只今異域作饑魂,蒼天蒼天我何冤……”
隔著海邊,在海浪聲中,李富貴又一次唱著這首滿是血淚的歌,就在淚水蒙住了眼睛的時候,他看到了海上的動靜,然后就愣愣站在那里。
有人來了!
不對,是有船來了!
在明亮的月光下,伴隨著一陣陣劃漿聲,小船的船頭劈開海面,在浪花的拍打下,朝著江口駛來。
這里既是海邊也是江口,大同江的江口,這里曾經是漢人的故地,那時候大同江叫浿水。
“漢興,復修遼東故塞,至浿水為界!”
置身于船頭的李義,盯視著江口,默默的道出這句《漢書》中的這句話。
“漢興、漢興……”
突然,他哈哈大笑道。
“這可真是一個好兆頭啊!我大明必定大興,大盛!”
大笑中,李義的神情顯得頗為意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