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公子話,這里是留守左衛,不知道公子要往何處去?”
朱國強笑著說道:
“不往那里去,就是從南京出來逛逛,老丈,今年收成如何啊?”
老人見這位公子說話挺和氣的,便如實答道。
“收成還湊合,靠著江倒也沒旱著,這收成湊和,可還是不夠吃的。”
“哦?這是為何?”
老人便說開道:
“收成好又怎么樣?公子不是不知道,這是留守左衛,這些田和民田不一樣,除了要交租子外,還要交兩斗的“子粒糧”,租子加上“子粒糧”,六成的收成都歸孫老爺了,要不是因為軍戶沒有徭役,這日子早就沒法過了,眼下,也就湊和著活罷!”
老人的回答,讓朱國強皺眉問道:
“老人家,這么說你是軍戶嗎?這是自己的田嗎?”
老人朝著一旁的田地看去,半晌才說道:
“老祖宗當年跟高皇帝起兵的時候,分了五十畝地,到了我這輩子,就剩下三畝多,至于我們家祖祖輩輩耕的地……早不知道,那一年就沒有了,也不知道是賣的,還是占的……”
興許是人老了,話也就多了,老人講起了他家里的故事,從高皇帝給老祖們分了田,再到老祖宗分家后,家里一日過得不如一日,再到后來田是如何被當地衛所百戶侵占……
眾人聽得很有感觸,從一個小戶的生存,他們看到了一個王朝政策的縮影。
到最后,老人長嘆道:
“你說,這田吧,到底是啥田?要是軍田,那“子粒糧”交了也就交了,那是交給朝廷的,是用來養兵的,可兵在那?這衛所的兵在那?當初阿巴泰殺來的時候,也沒見百戶攏出兵來,可是這“子粒糧”年年交,歲歲交,就沒有什么時候不交過,這糧都交到百戶那里去了啊!朝廷,要是天下的“子粒糧”都交給了朝廷,皇上還能沒錢打流寇,打東虜嗎?”
朱國強聽完后,心里似乎被一塊大石頭壓著,沉甸甸的喘不過氣來,他什么也沒說,調轉馬頭低著頭猛的策馬而行。
在策馬奔出了幾里后,他才慢慢減速,后面的一行人也慢慢跟了上來,見皇太子心情低落,沒有人開口說話。
朱國強遙望著一望無際的平原,輕聲問道:
“這么多的土地,這么好的土地,原本是用來養兵的,可是到最后養了誰?養到朝廷的兵了嗎?那些人占盡了的好處,可是朝廷呢?可是這些普普通通的軍戶呢?要是任由他們這樣占盡便宜。那還有天理嗎?”
幾人都嘆了口氣,閻爾梅落寂的說道:
“是啊,要真的繼續這樣下去的話,那可就真的沒有天理了。”
朱國強遙看天空,寒聲道:
“天作孽猶可恕,人作孽不可活!過去別人可以容得下他們,可擱我這,我容不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