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曠請罪道。
“此案持續數年,臣身為都察院左都御使,有失察之罪,請陛下責罰。”
“臣有罪!”
剛剛還只是彎腰持笏行禮的眾臣,此刻直接長揖伏地了。
面對他們的請罪,朱國強則坐在那,只當沒有聽見。
這件事涉及到人太多,單就是都察院的奏折,涉及到的官員就不下千人,他們如何涉及的呢?
最普遍的現象就是打招呼,比如給地方官打招呼說“族人在家行商,還請多多照顧”,諸如此類的事情數不勝數。還有呢,就是對親族借自己的名義行事,也是睜只眼閉只眼。甚至有的人知道不知道,還是一說,就像宋學朱一樣,身為首輔又怎么可能會為親族包攬工程,親自打招呼。
他還不至于如此不分輕重吧。
要是因為這讓他致仕,反倒顯得自己嚴苛了。
這件事,歸根結底是怎么弄出這個模樣的?
這一路上,朱國強一直在反思,在反思之余,他甚至特意到了淮安一帶的黃河大堤看了一下,那里有不少早年間修建石筑河堤,雖然已經過去百年,但仍然完好無損。
或許,那些石堤沒有和水泥填縫穩定石基,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工程質量非常不錯。為什么反而采用新技術的長堤卻有不少被修成民豆腐渣。
“朕不想殺人!”
朱國強冷冰冰的說道:
“朕要想治你們的罪,直接下旨就行了,朕想的是是什么,導致如此千秋大業,居然被修成了豆腐渣,你們都是治世之臣,你們都來說說,這個亂子是怎么出來的?”
面對陛下的問題,眾人一陣啞然,為什么?
其實他們也在反思。
李建泰起身答道:
“陛下,其實,這件事說起來,與我朝包工方式有直接關系。”
“哦?你說!”
“過去興修河務,是朝廷拿出銀子,這些銀子大都是用來買原料的,沿河各府縣提供力役負責施工,河道衙門只負責提供原料,巡視、監督,而地方官府除了組織力役之外,亦監督河道衙門提供的原料是否合格,是否充足,同時,力役施工時,除了河務官員以及地方官廳組織之外,還有地方鄉紳參與,他們往往會捐出些許錢糧,同時負責監督施工,而且他們比官員更負責、更積極,因為,他們的地就在河道兩側。”
他們是直接利害人啊!
黃河決口百姓遭難,鄉紳也逃不掉啊。
大水無情,倒霉的時候,大家一起倒霉,對于那些家有良田千畝的士紳來說,他們當然更積極,生怕河堤修的不結實,最后碰到大水時河堤塌了,沖毀了百年的家業。其中的利害關系,不點都通,沒有誰會為白癡到為了一點眼前的銀子,冒著大水沖毀河堤,沖毀家業的銀子,對自家門口的河堤視而不見。
甚至,大明各地的河堤、江堤,修建的最結實的地區,肯定就是那個地方的鄉紳更多,權勢更大,為啥?花朝廷的銀子,保自家的田,這么劃算的買賣,誰不爭啊?
萬歷年間朝廷為什么拿出十幾萬兩銀子修荊州大堤?
首輔張居正是荊州人啊。
“陛下登極后,四海承平,國庫充足,陛下為天下百姓之福祉興修江河河堤,每年拿出千百萬兩由工部會同地方施工,但工程方式卻一改舊規,改由工部繪制圖紙,統一發包,而地方只需要配合,提供人力即可,地方官府也樂得輕松,而地方人士,即便是想監督也是無從監督,或者不解新營建章制,不知如何監督,這才讓很多人鉆了空子……”
現在的問題是這鍋誰來背?
眾臣沉默皆不敢言——因為正是陛下一手制定的這個新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