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握著馬鞭的手不由按在腰里的錢袋上——下個月的俸祿,將軍能不能提前給支一下?
陳丹朱回到桃花觀,喝了一壺酒,吃了一桌子菜,在夏夜里沉沉睡去。
這一晚陳丹朱做了一個夢。
重回十五歲之后,就算在生病昏睡中,她也沒有做過夢,或許是因為噩夢就在眼前,已經沒有力氣去做夢了。
現在那些危機正在慢慢化解,又或者是因為今天想到了那一世發生的事,陳丹朱就夢到了那一世。
桃花山被大雪覆蓋,她從沒見過這么大的雪——吳都也不會下那么大的雪,可見這是夢境,她在夢里也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她打著傘走在山上,這是她為了強身健體的習慣,目睹家破人亡她大病一場差點死了,用了一年才緩過來,她不能死,她還沒有報仇,她一定要養好身體,在山上不能騎馬射箭練武,她就每天爬山,上上下下幾次,刮風下雨都不間斷。
整座山似乎都被雪蓋上了,陳丹朱如在云里踏步,然后看到了躺在雪地里的那個閑漢——
陳丹朱在夢里知道這是做夢,所以沒有像那次躲開,而是快步走過去,
那個閑漢躺在雪地里,手舉著酒壺不停的喝。
陳丹朱向他這邊來,想要問清楚“你的父親真是被皇帝殺了的?”但怎么跑也跑不到那閑漢面前。
那閑漢喝完了一壺酒,將酒壺扔開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走開了。
“你是關內侯嗎?”陳丹朱忙大聲的問出來,“你是周青的兒子?”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然后越走越遠。
陳丹朱只能站住腳,算了,其實是不是真的對她來說也沒什么。
陳丹朱站在雪地里茫茫,耳邊一陣嘈雜,她轉頭就看到了山下的大路上有一群人說說笑笑的走過,這是桃花山下的日常風景,每天都這樣人來人往。
陳丹朱舉著傘怔怔看著山下繁鬧人間,就像那十年的每一天,直到她的視線看到一人,那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身上背著書架,滿面風塵——
陳丹朱一聲大喊,將傘扔下,向山下疾奔。
“張遙——張遙——”她大聲的喊,用力的揮動著手,眼淚涌出來模糊了雙眼。
視線模糊中那個年輕人卻變得清晰,他聽到喊聲停下腳,向山上看來,那是一張清秀又明亮的臉,一雙眼如星辰。
陳丹朱還是跑不過去,不管怎么跑都只能遠遠的看著他,陳丹朱有些絕望了,但還有更要緊的事,只要告訴他,讓他聽到就好。
“張遙,你不要去京城了。”她喊道,“你不要去劉家,你不要去。”
那年輕書生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對她一笑,轉身跟著同伴,一步步向京城走去,越走越遠——
陳丹朱放聲大哭,睜開了眼,紗帳外天光大亮,道觀屋檐下垂掛的銅鈴發出叮叮的輕響,仆婦婢女輕輕的走動細碎的說話——
陳丹朱按住胸口,感受劇烈的起伏,嗓子里火辣辣的疼——
“小姐。”阿甜從外間走進來,端著一杯溫茶,“你醒了,潤潤嗓子吧。”
她掀起帳子,看到陳丹朱的怔怔的神情——“小姐?怎么了?”
陳丹朱慢慢坐起來:“沒事,做了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