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風雪茫茫,在小山包下的營地里,一堆堆篝火燃得正旺,明亮而溫暖。
營地西北角緊靠小山包,這里還是營地初建時的模樣,有火、有鍋、有帳篷,此時,鐵鍋里只剩些涮鍋水還在“咕嚕……咕嚕……”翻騰。
一大鍋肉湯被陸續趕來的四五十號潰兵吃了個干凈,就連涮鍋水也快喝光了。
“咕嚕……咕嚕……”
“咕嚕……咕嚕……”
渴時粗茶如甘露,餓時淡飯勝佳肴,一眾潰兵捧著碗狂飲涮鍋水,一時間,竟只有喉頭滾動的聲音在篝火旁回蕩著。
無論誰被北蠻鐵騎攆著在雪地里跑了一天一夜,大概都會是他們這個樣子吧!
李汗青依舊攥著大馬勺立于鐵鍋旁,看著一眾潰兵狂飲涮鍋水的樣子,只覺心酸。
“李……李汗青,”
一個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的中年漢子最先喝完了碗里的涮鍋水,又捧著空碗走到了李汗青面前,眼巴巴地望著他,滿是血污的大臉上竟隱約有一絲祈求之色,“能不能再給點?”
“當然可以。”
李汗青一愣,連忙拿大馬勺,又舀了一勺涮鍋水倒向了那漢子捧著的空碗,歉意地笑了笑,“大哥,喝完這碗,可就真沒了……”
“夠了!夠了……”
那漢子連忙陪笑,“喝完這碗,就去睡覺,睡飽了才有力氣幫忙!”
那漢子說得謙卑,李汗青聽得不忍。
到底是怎樣的遭遇,竟能讓這個相貌堂堂的中年漢子為了一碗涮鍋水變得如此卑微?
“李汗青,”
那漢子話音剛落,又有一個身材修長的青年也端著空碗走了上來,神色赧然,“那個……能再給我些嗎?”
青年雖然差不多有李汗青那般高,卻身材纖細;雖然滿臉血污,卻依舊給人一種眉清目秀的驚艷感覺,尤其是此刻,他那副赧然的神態竟透著些小女兒般的羞澀,給人一種我見猶憐的柔弱感。
這么娘的一個公子哥兒,怎么就非得往戰場上跑呢!
李汗青也看得暗自嘆息。
他是打仗的材料么?
“好!”
一番感慨到了最后,李汗青心底竟然生出了雪憐惜之意,連忙笑著給他添了滿滿一碗涮鍋水。
當然,就算是其他人,只要能向他開口,他也不會拒絕的。
畢竟,只是涮鍋水而已!
如果剩下的涮鍋水不夠分,那就再弄些積雪來多涮一次嘛。
殺了那么大一匹戰馬,肉自然還剩下許多,可也不能一頓就揮霍完了啊!
明早還有一頓呢!
好在沒喝飽的人并不是很多,多數人都默默地還回了碗,去營地外圍找地兒睡覺去了。
氈毯的數量差得太多,他們自然不能每人裹一張躺在篝火旁睡。
和先前趕來的潰兵一樣,他們只能將燒得正旺的篝火往旁邊移一移,再刮掉地上的灰燼,挖一個淺坑,再蓋一張氈毯在坑口遮風擋雪,坑里能保留一些余熱,五六個人擠成一團,倒也能挨一宿。
“呼嚕……呼嚕……”
“呼嚕……呼嚕……”
先前趕來的那些潰兵都是這樣睡的,此時睡得正香,鼾聲如雷。
不多時,剩下的涮鍋水也分完了,一眾潰兵都找地兒睡覺去了,剛剛忙完的李汗青卻還不能睡。
他還有任務——守夜。
守夜其實也簡單:兩個人上山放哨,余下十二人分四組在營地四周巡邏,刀不離身、韁不離手,一有敵情,迅速反擊或組織防御。
李汗青沒了戰馬,自然只能去山上放哨,還好,山上也有火光,應該不會被凍成冰棍。
“咯吱……咯吱……”
李汗青踩著厚厚的積雪爬上了十多米高的小山包,直奔火光之處而去,到了近前一看,山頂小平地的西北角被刨出了一個兩米見方的淺坑,坑中央一堆篝火燒得正旺,侯近山趴在坑邊盯著夜色茫茫的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