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汗青話音剛落,卻聽得附和聲四起,“不怕就死不了……”
原來,侯近山、張夢陽……一個個的都沒睡著啊!
今夜的鐵木城,睡不著的自然不止李汗青、薛亢、侯近山、張夢陽等寥寥十余人。
不遠處的一頂帳篷中已經透著昏黃的燈光,帳中姚仲義、姚興霸和陸沉都還沒睡。
幾案后,陸沉正在伏案疾書,字跡方正大氣。
床榻前,姚興霸在低頭撥弄著盆中的炭火,看不清表情。
床榻上,姚仲義靠枕而臥,雙眼盯著雪白的帳頂,聲音虛弱而平緩,“……自木犁城至北俱城外,自木犁城外遭敵伏擊到天明時拼死一搏,所部將士人人奮力忘死,然……先機已在敵手……此皆末將指揮不當之過……”
“大人!”
一直伏案疾書的陸沉動作一僵,猛地抬起頭來,眼眶泛紅,“你……這是……”
“寫吧!”
姚仲義依舊怔怔地望著帳頂,聲音也依舊平緩,“此戰三千將士折損殆盡,末將萬死莫贖其罪……”
死去的兄弟必須是忠勇的,如此,他們的家人才能得到撫恤和嘉獎。
活著的兄弟也必須是忠勇的,如此,他們回去之后才不會受到責罰。
可是,大將軍生死不明,左將軍被困于北俱城中,此時只怕……所以,這鍋得他這個輕騎都尉來背。
“興霸……”
口述完畢,姚仲義輕輕地喚了一聲一直坐在榻前低頭撥弄著炭火的姚興霸,“扶我躺下……”
“是!”
姚興霸輕輕地應了一聲,連忙起身去扶姚仲義,動作輕柔,一雙眼眶泛紅,一張黝黑的臉龐上卻隱約有些自豪之色。
這就是我家大人呢!
這才是我家大人呢!
那些在背后罵我家大人“大棒槌”的家伙,他們根本就不了解我家大人!
“呼……呼……”
姚仲義被扶著躺下了,閉著眼睛喘著粗氣,神色疲憊,這一路顛簸,讓他本就不輕的傷勢又雪上加霜了。
幾案后的陸沉放下了筆,將奏書上的墨跡輕輕地吹干,用鎮紙壓住,這才整了整衣衫,走到了榻前,沖姚仲義一抱拳,深深地彎下腰去。
“回去休息吧!”
姚仲義沒有睜眼,聲音虛弱,“明天……須盡早開拔。”
陸沉張了張嘴,最終卻只輕輕地應了一聲“是”,便轉身往帳外去了。
今夜,鐵木城中有太多人難以入眠。
當然,今夜無眠的人不止鐵木城才有。
鐵木城往北一百四十里,黑石城內外同樣火光通明。
城中一片狼藉、尸骸堆疊,獲勝的北蠻將士們正在清理戰場,甲胄之上血猶腥。
西郊,北蠻中軍大帳里馬奶酒飄香,不知何時趕來的李無咎正跪坐于榻上,手捻一枚黑子,低頭觀棋,沉吟不語。
棋盤上,白子頹勢已顯,卻仍纏斗不休。
“啪!”
良久,李無咎灑然落子,笑意綻放,冷然而譏誚,“楊煊……你退?還是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