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征是一盤大棋,在陸沉看來,能下這盤棋的只有大黎皇帝和北蠻可汗。
因為,他并不知道北蠻人還有一位先生——那位連可汗都以“先生”相稱的青衫文士。
旭日東升,將金色的陽光灑落在白雪皚皚的草原上,雪光奕奕。
“啪噠啪噠啪噠……”
茫茫的雪原上,一支重裝騎兵正朝西南方而行,不急不緩,恰似一道浩蕩的鐵流滾滾而來,鐵甲反射的寒光比那雪光更耀眼。
隊伍中央,一桿大旗迎風招展,旗幟上繡著一只碩大的金色狼頭栩栩如生,猙獰卻不失莊重。
大旗下,八匹駿馬拉著一輛碩大的馬車,馬車上的帳篷同樣被染成了明黃色。
帳篷里,年過半百的北蠻可汗端坐于王座之上,一身金黃的鎧甲外罩著一件貂皮大氅,頭頂孔雀王冠,不怒自威,“猛克,現在你總可以放下對先生的成見了吧?”
和三王子鐵伐拔都一樣,北蠻可汗此時說的也是一口大黎官話,卻要生硬些。
“父王……”
一個身材魁梧氣宇軒昂的青年坐在下首,正是大王子鐵伐猛克,不過,他那一身銀盔銀甲之外卻沒有裹上大氅,聞言,他那一雙濃重的斷劍眉微微豎起,聲音低沉,“大黎有諺語——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李無咎雖有不世之才,但終究非我族類!”
說著,鐵伐猛克的聲音稍稍一停頓,越發陰沉,“否則,他為什么不肯迎娶伽羅?”
出人意料地,鐵伐猛克的大黎官話竟比可汗說得更流利。
“猛克!”
北蠻可汗聲音一沉,隱有怒意欲蓬勃而出,“雄主的心胸應該能容得下天地!若你連一個李無咎都容不下,父王如何能放心地把這天下交予你手?”
說著,北蠻可汗一聲輕嘆,“若你能像拔都那般禮賢下士,我族必能在你的手中迎來曠古之榮耀!”
“父王……”
但,鐵伐猛克依舊不為所動,“此戰,李無咎能傾力謀劃,不過是因為家仇,若將來我族真欲馬踏中原,那李無咎還能傾力相助?”
“呃……”
北蠻可汗神色一滯,濃眉微微一蹙,旋即卻又舒展開來,“真到那時,只怕就由不得他了!”
說著,北蠻可汗精神一振,目光灼灼地望向了鐵伐猛克,“猛克連天馬都能馴服,何況他李無咎?”
“父王……”
聞言,一直不為所動的鐵伐猛克終于神色一怔,旋即嘴角便爬上了一絲苦澀的笑意,“面對天馬,猛克只覺熱血沸騰,可是,面對李無咎……猛克卻覺心寒!”
說著,鐵伐猛克一聲輕嘆,“如此利刃讓猛克……”
鐵伐猛克沒有繼續說下去,北蠻可汗也沉默了下來,黃金大帳里突然安靜了下來。
兩個裹著狐皮大氅的美貌女子一直安安靜靜地跪坐于王座兩側,垂首斂眉,好似聾啞了一般。
當然,她們也聽不懂大黎官話。
有些話,即便北蠻可汗說來也有所顧忌,畢竟,那是能讓勇武冠絕漠北的蠻族大王子都會心寒的“如此利刃”吶!
當然,那些北蠻高級將領并不會像鐵伐猛克這般覺得心寒,在他們心中,先生之智可逆乾坤,恰似天人。
鐵木城頭依舊殺聲震天,城外北蠻人的六架樓車只余四架,但,城頭大黎將士的防線也已搖搖欲墜。
“阿古柏,”
北蠻大軍陣中高臺之上,李無咎從戰場上收回了視線,抬頭看了看已經爬上了中天的冬日,望向了一旁正緊盯著戰場的肥胖將領,“我該離開了。”
“先生請便,”
阿古柏連忙轉身望向了李無咎,神色恭敬,“末將攻克鐵木城后便去大興城下與先生匯合!”
“不急,”
李無咎微微一笑,“此城,你可徐徐圖之,切勿急于成功,讓將士們徒增傷亡。”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