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沉靜了一會兒,夏至感到夏健鋒的目光像兩把刀,一塊一塊地削著她的皮肉。
夏健鋒沉著聲開口:“你再說一次。”
“我沒有什么可說的。反正在你看來我做什么都是錯的。我留在楠洲找工作是錯。我交個男朋友是錯。我去泰城是錯。我結婚是錯。我不結婚是錯。我離開泰城也是錯。你這個女兒一無是處讓你蒙羞了。”
“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么嗎?你25歲了!你以為你還是小孩子嗎?”夏健鋒猛地提高了八度音量。
“對啊!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可以做決定,憑什么一定得給你交待?”夏至也剛了起來。反正話都說開了,誰怕誰呢?
“我不是在要你交待,我是告訴你,做人,得踏實,得有責任心!”夏健鋒伸出食指一字一點地戳著,每一個字都仿佛要戳到夏至臉上,讓她反感不已。
“我怎么就不踏實,怎么就沒有責任心了?我去到哪里做什么,別人都認可我辦事認真,可以放心地把工作交給我。也就在你眼里我是一無是處的。”
“你把自己的日子過得亂七八糟,這叫踏實嗎?你看看你現在,工作有成就了嗎?說結婚你結了嗎?你這人生成績單上打了多少個勾?”夏健鋒兩手一拍,把手掌攤在了夏至面前,就像他手上真捧著一張試卷那樣,“你別說你爸看死你,你這樣子的態度,這輩子就是一事無成孤獨終老!”
“好了好了,夠了可以了,她明白了別說了。”何艷張了好幾次嘴,愣是不知道該插句什么話,她抬起手往下壓著夏健鋒的手掌,慌里慌張地說。
夏至站了起來,冷冷說道:“我就是一事無成孤獨終老,那也是我桀驁不馴不聽教化,不是你夏健鋒教女無方。”
她抬腳往大門外走,將何艷的叫喚關在了門內。
沒有坐電梯,夏至是直接從樓道下去的,拖鞋在下樓梯的時候“吧嗒吧嗒”地在腳板和地面間彈跳,她的碎花棉質睡衣在南國乍暖還寒晝夜溫差較大的初春略感單薄。
干嘛要出門呢?她進房就好了啊,難不成夏健鋒還會破門把她趕出來嗎?這大晚上的,她連手機都沒有帶。
下到一樓,她終于平靜下來,也開始后悔自己的沖動了。回去是不可能的了,她也是要面子的。她抱著肩,走到小區門口一家相熟的便利店,給夏遠打了個電話。
之后就走進了大門內一處陰暗的角落蹲著,她寧愿忍受蚊子的折磨,也不想穿著睡衣呆在便利店里接受別人好奇的目光和店主無意的詢問。
夏遠差不多半個鐘頭后才下了樓,夏至嘀咕道:“怎么那么久。”
“你不是要我別被爸媽看到嘛。爸進了房,媽去了廁所我才溜出來的。”他把背包給了夏至,“我還以為要爆發第三次世界大戰了。”
“來,陪姐去吃宵夜。”
夏至就近找了個公廁換了衣服,然后叫了輛的士去了市南粥城。
一座城市的發達程度,可以從城市的夜生活得到反映。楠洲幾乎是從不停歇的,而在康洲,真正的不夜城大概就只有各種宵夜攤檔。
康洲是地級市,論面積比楠洲和泰城小得多,經濟發展介于兩者之間——或者說稍好于泰城吧,畢竟楠洲房價破萬,泰城房價三千六七,而康洲四千多。夏至不懂經濟,她只能直觀地從房價上這么看。
康洲人是懂生活的,主要體現在愛吃,各種食肆多如牛毛,而且價格親民,幾乎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能找到營業的食店。
市南粥城是其中一個營業至凌晨的大型食肆。這里本來是市南某個村莊的一處廢地,某一任的村支書拍板建了個仿古的兩層商用樓。
剛開始招的商家五花八門,賣衣服的賣精品的都沒干長久,就一樓三家做宵夜賣粥的挺下來了,并且越做越大,把其他的店門也盤了,久而久之,這里就成了市南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