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頭上飛過一群烏鴉,這會兒家里忙得焦頭爛額,何艷還有空管她這破事?她努了下嘴說:“我不去了。”
“這個才35歲,也是剛剛跟女朋友分手了,是本地人,照片我看過,長得可以。”母女倆走得近了些,何艷聲量不大,像是也怕別的親朋聽見似的。
“省省工夫,你們找的我都不喜歡,我自己會找。”夏至不能不這樣說。
何艷拽了拽她的手:“你看看今天那么多親戚,有多少個家里還有那么大的女兒還沒出嫁的?你再挑三揀四,以后你爸不讓你進門了。”
夏至知道夏健鋒做得出來,她本想回一句“不進就不進”,話到嘴邊還是吞下去了。這是喜慶的日子,她得忍耐。
她輕輕說了句:“行了,我知道了。”
浩浩蕩蕩的花車在一點準時出發,之后留在屋里的親戚們在餐桌旁邊拼接了兩張不知從哪搞來的方桌,鋪上桌布,擺了茶碟點心,等新娘和送嫁的姐妹們過來了方便招待。
夏至沒事可干,她覺得自己搭不上手,聽到夏健鋒在電話里說起酒樓里需要人接一下酒行送去的酒水,就自告奮勇去了酒樓。
她走進冬日的暖陽里,今天天氣好得不能再好,沒有云層,陽光無遮無掩地撒落地面,烤熱了帶著寒意的空氣。
她打了個車去酒樓,的士后座被曬得熱氣騰騰,司機甚至把空調都打開了,她把自己的米色兔毛滾邊披肩脫下,在遠離灌滿耳的吵鬧后,她有種瞬間失聰般的安靜。
她的親弟弟今天結婚了,她內心升起一股柔軟的感動。她大他三年,兩人的童年時期沒少打過架,到了她高中他初中那會兒,各自進入了反叛期,有好幾年幾乎互不理睬。
她在這個家里很寂寞。
她一度覺得這個弟弟處處不如她,沒她成績好,沒她安靜隱忍。然后他忽然一夜間長大了,他懂事了,她卻越來越不像話。
她不是父母的驕傲,也不是弟弟的榜樣。她即將30歲了——不,從娘胎里有心跳的那一刻算起,她已經30歲了,她還得讓已經60歲的母親擔憂她的下半輩子。
——何艷60歲了。這個念頭忽然讓她吃了一驚。
何艷今天的一頭黑發全是染的,平日里的她,銀發比往日增了不少,臉上已經再沒有一塊平整的皮膚。由于長期身體不好,她眼窩深陷,雙目總是無神地耷拉著。
夏健鋒呢?夏至回想著他今天那忙前忙后的身影,發覺他的肩背也比往常厚了彎了。他發量不算少,可是發際線已幾乎后退到了頭頂。那剃不凈的須根也透著銀白色。
那個夏至畏懼了一輩子的男人,終于不可避免的老了。
始終有一天,她是要“打敗”他的,因為他在不斷變老,而她正當壯年。
她心里有唏噓,鼻腔里有水汽。
的士在酒樓門前停下,她一邊下車,一邊拿出手機編輯了一條微信:【能幫我再演一場戲嗎?】
那邊很快有了回應:【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