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家雖然被何艷搗騰得干凈整潔,但也畢竟是套老房,似乎找不到好看點的背景。
誰知夏健鋒早有準備,他不知從哪找來了幾塊白色的發泡板,拼成一個缺了相鄰兩面的四方體,這會兒讓何艷從屋角拉了出來。
空缺的兩邊一邊朝上一邊朝向相機方向,里頭放上玻璃瓶,放置在光線充足的地方就可以拍照了。
夏至覺得這樣的方法肯定不是夏健鋒想出來的,果然,夏健鋒解釋道,這是他的老友勝叔的法子。勝叔已經如法炮制拍了一柜的玻璃,效果良好。
于是夏至就在陽臺玻璃門前方支了張折疊桌,把背景道具放在上面,按照夏健鋒的指示按順序地放上玻璃器皿,一件件地拍著。
相機不帶三角支架,夏至雖然搬了張板凳坐著拍,但拍久了手還是酸了,她累出一身汗。
她停下手歇息,將相機放在膝蓋上翻看前面拍的照片。說不上多好,她也是混過專業影棚拍圖書插圖的人,相較之下,眼前的照片太小兒科了。
這話當然不能說給夏健鋒聽,他這玩票性質的,沒必要找影棚大動干戈。
何艷趁著夏至在家趕去買菜了,這時屋里就父女倆,夏健鋒坐在她身邊半闔著眼,像是睡了,其實只是在閉目養神。
“這都是上海華商北洋玻璃廠出品的。這幾年我專收這家廠的玻璃。都有廠銘標識,很多還有生產模具編號。你可以翻到底部看一下。”
夏健鋒忽然睜開眼睛說。原來他看夏至一會兒看照片一會兒盯著桌上的實物,以為她產生了興趣。
夏至點頭表示明白,但沒有去翻那個花瓶。這相當于品牌是吧?她多口問了句:“也有其他工廠出產的吧?好像都差不多。”
這幾年才開始收這個品牌,那么就是說以前是雜七雜八都收一點吧,可是夏至印象中,現在這架子上的玻璃瓶和從前被摔碎了的那一柜,似乎沒什么差別。
夏至隨意的一問,打開了夏健鋒的話匣子,他說:“這當然有區別。大的玻璃廠,像耀華玻璃、良友玻璃,都很有名氣。華商是當年上海法租界里的一個小工廠,生產規模很小,但品類豐富,小巧精致。”
夏健鋒侃侃而談,從民國實業家的實業救國,談到玻璃工業的崛起。
“玻璃易碎,不易運輸,所以民國時期的玻璃制品都是供應給租界洋人和國內富商的,被認為是中產階級的用品。慢慢才演變為普羅大眾能消費得起的日常生活器物。民國玻璃的發展歷史,從側面反應了中國近代民族工業的發展,也是一部普通老百姓的消費史……”
五月的微風從陽臺徐徐送入,父女兩人,一個坐在輪椅上,似在半夢半醒之間,一個抱著相機坐在小板凳上,托腮凝神。
夏至印象中,父女間從沒有這樣靜謐的時刻。
她一直以為夏健鋒就是看著漂亮買著玩玩這些玻璃,沒想到他還認認真真去圖書館查閱過大量的圖書,在了網上收集了不少資料。
出書也不是心血來潮的,早在幾年前,他就和幾個朋友有計劃地開始了分類收藏不同廠家的玻璃,他寫了五本的筆記,就差把手稿輸入電腦了。
“爸,筆記本給我看一下好嗎?”夏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