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認識夏至是在2009年7月,他即將升上大二的那個暑假。
早在放假前一個星期,蘇予潔就每天打電話過來,催促他回家。他像是她手里的一只風箏,好像終于離開了她,卻始終未能逃脫她的掌控。
除了不斷地接兼職、參與驢友活動,他想不到別的理由來推遲回家的日期。
當然他也能說謊,沒必要非讓自己累死累活不可,可是每當聽到蘇予潔的聲音,他就不由自主地拉緊了聲帶,似乎一句微不足道的謊言都在逐步把他拖向深淵。
母子間像在扯著橡皮筋拉鋸著,讓他身心疲倦。
所有女人最終都會活成蘇予潔那個樣子嗎?眼前這個大大咧咧的女人,以后也會像蘇予潔那樣活成一把刀子?蘇曉看了看她硬塞給他的那盒酸奶,竟莫名其妙地產生了這樣的聯想。
她穿了件白色的防曬衣,紅色的鴨舌帽壓得很低,站人群里誰也不會注意到她。但她和他說話的時候,他留意到她的眼睛很好看。
大而明亮,會在說話的時候閃爍,雙眼皮線條清晰,這樣一雙眼睛畫下來會很漂亮。
她讓他收下那盒酸奶,說:“我是夏至,現在我不是別人了。你媽沒說不能要夏至給的食物。”
還真是很橫行霸道呢,這樣的女孩,怎么會是個社恐呢?按理說,他才是社恐啊。
他順著QQ資料點進她的微博,她的文字不像她看著那么沒心沒肺,反而細膩動人,卻潛藏著莫可名狀的孤獨,一瞬間就攫住了他。
他忽然覺得,他們其實是同類,牢籠里兩只受傷的小獸。他能為她做些什么呢?
呵,他真是高估自己了,其實他又能做什么,他自身難保。
她總歸比他要好。她經濟獨立,思想獨立,過得快樂而自由。她早就沖破牢籠了。需要救贖的是他吧。
他迷戀上她指間敲出的方塊字,還有她的聲音。她會時不時地調侃他,捉弄他,卻讓他無比受用。她像一束光,照亮了他偽裝得無比燦爛實則無比黯淡的大學生活。
“蘇曉,和你打電話那個,是你女朋友吧?”張霖暢在他掛電話后賊賊地笑著問他。
女朋友?他很珍視她,但他沒有想過。對她,或者對自己。
每個靠近他的女孩,都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躲開。夏至是例外,也僅僅是這樣吧。不至于想逃離,可是他無法想象更進一步的接觸。
即使是做朋友,也讓他羞愧于自己的不配。他是多么不堪的一個人啊,如果夏至知道,可能也會厭棄他吧?
直到現在,他還是常常會做噩夢。
他抱著頭縮在籃球架下,他們嘻嘻哈哈的狂笑撕扯著他的耳膜。他們傳遞著那封信,一人一句地輪流讀著。不知道誰先開始揪他的衣服……夢境還是現實,如碎片扎進他心里。
他不想責怪凌信出賣了他。他只怪自己為什么要寫那樣一封信。
他向蘇予潔和班主任杜撰了一個不存在的搶劫犯來解釋他臉上和身上的傷痕。蘇予潔痛心不已,同意了他要去學拳擊的要求。
從小到大,蘇予潔給他報了不少培訓班,知道他有繪畫的天賦后,更是大把大把地砸錢送他去學畫畫。
這是第一次他主動要求學一項課外技能。對蘇予潔,他說是為了防身,對自己,他知道學多好也沒有用,雙拳難敵四手。這個世界對異類并不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