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小白目光掃視四周。
女樂群舞的一側,十多名樂工奏響鐘鼓磬,其中一名鼓手,身形矯健,站在六面建鼓中央,雙手鼓槌飛舞,忽而轉身背擊,忽而躍空而起,忽而兩只鼓槌相擊,然后振臂大喝,似鼓似舞。
他一邊打鼓,一邊看著人群中的紅衣女樂,眼中溫柔如水。
為首的女樂舞動之中,偶爾回過頭去,看向了那鼓舞的鼓手,眼中煙波流轉,情意殷殷。
忽然間,兩個人相向而行,紅衣女子旋轉如疾風,舞進了建鼓之中,她長袖揮舞,一頭發絲飛揚,發絲拂過鼓手的手臂和鼓棒,兩個人深情對望,相視一笑,然后紅衣女樂輕輕拂了一下自己的青絲,轉身長袖灑出,又飛出了建鼓之外,身形旋轉處,宛若長虹貫日,波浪拍岸。
鼓手轉身,節奏愈發急促,在那節奏之下,紅衣女樂舞成了一團亂影。
聽著那鼓聲,谷小白好幾次想要跳下去,都被白干按住了,他只能瞪大眼睛看著那鼓手。
這是……年輕時候的盲伯?
一點也不像好不好!
盲伯怎么可能這么帥!
科學有過論證,邏輯思維能力強的人,往往面部記憶能力比較弱,谷小白就是如此,他身為一名臉盲,想要認出來一個人,就只能利用記憶宮殿,把一個人的臉強行記住,所以能夠進入他的記憶宮殿的人并不多。
盲伯肯定是一個。
但是,人的面部管理,其實是依托于視力的,雙目失明的人,因為看不到自己的面部,所以面部表情會漸漸失控,變得嘴歪眼斜、丑陋不堪。
眼前的這個人,年輕俊朗,哪里是丑陋的盲伯模樣?
但面容會騙人,鼓聲卻不會。
對谷小白來說,每個人的鼓聲,就像是聲紋一樣分明。
盲伯原來竟然曾經在齊國的宮廷里擔任樂工嗎?
看起來和這位女樂郎情妾意的樣子,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勾搭成奸。
看不出來,盲伯竟然還有那么漂亮的女朋友,嘖嘖,真是人不可貌相……
可惡啊,這是在故意虐我們單身狗嗎?
可是……他的眼睛為什么……
谷小白剛想起來這個問題,突然又一陣困意襲來。
四五歲的小腦瓜,壓根就承受不住谷小白的意識,他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當他再睜開眼睛時,就看到樂舞已經結束了,人群也已經三三兩兩散去,他正趴在白干的肩上,被白干抱著向回走。
谷小白抬起頭去,就看到一名衣衫華貴的年輕男子,和幾名女樂嬉鬧,幾名女樂想要躲避,都被人逼了回來。
那年輕男子突然伸手一把將紅衣女樂擁入懷里,動手動腳。
紅衣女樂強笑著說了些什么,拼命掙扎,但卻掙扎不開,只能任由那男子輕薄。
春秋之時大部分的樂工女樂,不過是毫無人權的奴隸,而那輕薄她的人,卻是權勢滔天的公子。
即便是再怎么心有所屬,情有所系,又能如何?
她回頭看了盲伯一眼,右手握住了自己的一縷青絲,將指尖都絞白了,兩眼之中,淚水漣漣。
盲伯握著鼓棒的雙手,青筋暴突,死死咬著牙關,在那年輕男子想要脫女子的衣服時,終于忍耐不住。
“放開她!”年輕的盲伯憤然而起,沖上前去,卻被身邊的其他樂工死死拽住。
年輕男子得意大笑,對紅衣女子百般狎玩戲弄,盲伯拼命掙扎,實在是掙脫不得,怒瞪年輕男子,目眥盡裂。
年輕男子被他瞪得有些發慌,努道:“大膽樂工,本公子的寵伎,豈是你能看的?來人,給我刺瞎他的眼!”
幾名衛士領命前來,抽出短匕。
谷小白掙扎著想要下去,白干卻伸手過來,蒙住了谷小白的眼。
“公子,別看!”
又是一陣困意襲來,隱約中,谷小白聽到了一陣怒喝、廝打、哭泣的聲音……
然后一切歸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