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云孫氏乃是世家大戶,擁有著田產財帛無數,家丁過百,產業幾十,這樣的高門大戶每天都有無數瑣事需要處理,自然不可能全都靠著家族中的掌權者親自插手。
所以,一些小事便得放給家奴們決斷。
比如這個管事印章,整個孫氏最少也得七八枚,一般都是發給比較受寵的管事進行掌管,用以處理一些上不得臺面的細微瑣事。
售賣墳田,對于孫氏來說就是細微瑣事。
有了這個印章,只需要寫出一張賣契往上一蓋,都不需要拿去衙門進行報備,墳田荒地的買賣便算成交了。
這管事突然拿出印章大吼大叫的罵人,無非是向顧天涯表明他的權限還在,他罵的很是大聲,樣子極其的惱怒。
然而,咬人的狗是不叫的。
他越是大吼大叫,顧天涯越能知道這個管事的好日子到頭了。
也許不用多久,這個管事的印章就得收回。
所以顧天涯現在要做的很簡單,他需要趁著機會徹底讓對方發怒,然后對方在怒火沖天的時候失去冷靜,給他寫出一份賣田的賣契蓋上印章。
先前,顧天涯的唾面自干是忍。
先前,顧天涯的唯唯諾諾是裝。
忍和裝,屬于恭謙。
然后他猛然發出一問,故意詢問管事是不是失勢。
等到管事的惱羞成怒,他則又拉著長腔開始嘲諷。
詢問和嘲諷,屬于倨傲。
古語都是說前倨后恭,然而顧天涯用的卻是前恭后倨,先是恭謙對待你,突然變為倨傲對待你,這等強烈反差之下,越是失勢之人越是受不了。
于是,顧天涯的目的達到了。
只見那管事羞怒之間,不斷揮舞著印章讓顧天涯看,一口一個‘你是不是瞎了眼’,一口一個‘你給我好好看看’。
顧天涯目光炯炯,趁著機會陡然說了一句,再次激將道:“印章雖然還在,但你還有膽子蓋章嗎?”
“放屁!”管事大吼一聲,仿佛咆哮般道:“今天就讓你睜開狗眼好好見識見識,看看本管事到底還有沒有權利再用這個章。”
這等失態模樣,其實才是人之常情。
世人就是如此,總是受不了失落,尤其,還是被不如自己的人看到了自己的失落。
倘若顧天涯是個大人物,那么這管事就算失勢也不敢在顧天涯面前惱羞成怒,偏偏顧天涯是個窮小子,是個一直被他呼來喝去的窮小子。
被一個呼來喝去的窮小子看到自己失勢,這才是管事的無法承受的真正原因。
這管事,鐵了心的也要在失勢之前博上一把。
地,他今天非得賣給顧天涯不可。
倘若是真正的聰明人,做家奴就不會是他這個樣子,明知自己已經要失勢了,即便印章還未收回也不會動用,只會老老實實等著,等著主人讓他交回手上的印章。
然而,他不甘。
他在顧天涯這個窮小子的面前感覺不甘。
他大吼大叫之間,竟然取來了一片紙張,然后惡狠狠的咬牙切齒,呵斥怒罵著讓顧天涯書寫文契。
顧天涯寫完之后,管事手中的印章重重落了下去。
“成了!”顧天涯心中一喜。
有了這份文契,阿瑤母親的墳地便算買到了,至于賒欠的賬目,那得以后慢慢編織蘆席來還。
他伸手便要把文契塞進懷中……
……
哪知也就在這時,忽聽身后有人淡淡一笑,道:“我還當是誰呢?原來是孫四管事啊!嘖嘖嘖,讓我瞅瞅,這是在干啥呢?喲,賣地呢……”
顧天涯心中暗暗一喜,他把快要塞進懷里的文契悄無聲息又拿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