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遠遠看著他的背影,這次再也沒有出聲喚回他。
此時乃是入夜戌時,擱在后世大約晚上八點,由于今夜不設宵禁,整個長安喧嚷繁華。
李建成孤身站在院子之中,靜靜聽著外面傳來的各種嘈雜,突然他仰頭上望,看著天中一輪明月高懸,又有萬點繁星,如水一般點綴,李建成長長一嘆,喃喃道:“天涯,秀寧,希望你倆能夠伸手拉一把。”
如今整個大唐境內,唯有河北算是一片凈土。
世家為了向顧天涯示好,決定不再碰觸河北的利益。而天策府那群新興勢力同樣如此,為了示好也都對河北保持避讓。
所以哪怕世家和天策府已經劍拔弩張,雙方在大唐各地展開了不見刀光的廝殺,然而河北卻能保持超然物外,接下來三年將會是唯一的凈土。
這時忽見院中人影一閃,一個中年麗人挑著華燈而來,她默默站在李建成身邊,陪著丈夫靜靜的賞月。
直到良久之后,這麗人才輕輕開聲,道:“夫君,你身體不好,夜冷風寒,您回屋吧。”
哪知李建成突然轉身看著她,語帶肅重的道:“秀寧有了身孕,你做嫂嫂的應該去看看。齊王府的楊氏明日啟程,不如你也明日一起跟去吧。”
麗人像是怔了一怔,陡然皎潔的臉上顯出傷感,她眼圈微微泛紅,語氣帶著一股執拗,幽幽道:“我想再陪你三年。”
李建成面色一白,幾乎是脫口而出,道:“三年之后再走,太晚了。”
卻見麗人抬頭望他,眸子之中溫柔如水,柔柔道:“那就陪你兩年零三百六十四天。”
簡簡單單一句話,道不盡的溫柔情。
陪你兩年零三百六十四天,第三年她只給自己留一天。
這和陪伴三年有何區別?
她分明是要陪著夫君一起死。
這位大唐太子妃何其聰慧,她其實早已經猜透了李氏皇族的計謀,但她雖然是滎陽鄭氏的嫡女出身,可她懂得恪守婦女的賢淑之道,她自從嫁入李家的那一天起,就把自己當成了李家的人。
她猜到了一切,卻不向家族告密,滎陽鄭氏當初的聯姻之舉,沒有起到一丁點的效力。
李建成與她夫妻多年,豈能看不出妻子的心思,他忽然伸出手來,重重握住妻子,沉聲道:“我不是為了讓你保命,我是為了家里的孩子。”
麗人聽到‘孩子’二字,俏臉頓時有些蒼白,下意識道:“你是說二郎他會舉起屠刀?李家難道會允許他舉起屠刀?”
李建成嘆了口氣,道:“二郎肯定不會,但是其他人不知啊。我們瞞住了所有人,無論世家還是天策府全都陷入彀中,他們以為這是真正的皇權之爭,自古皇權之爭豈能不斬草除根?”
他說著看向妻子,再次嘆息又道:“真要到了決戰那一天,所有人已經殺紅了眼,到時哪怕二郎想攔,恐怕他也有心無力,因為,那些天策府的將領不敢留下后患。唯有斬盡殺絕,他們才能安享勝利……”
麗人頓時身子一顫,道:“為什么非要扶持新興氏族?為什么舊的世家不能繼續融洽?”
李建成苦笑出聲,忽然溫柔的撫觸妻子發絲,輕聲道:“因為,李家借了太多債,因為,李家還不起那些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