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一部分文縐縐的大人物,他們則是緩緩用手輕撫胡須,笑瞇瞇的道:“此前雖然在早朝上見過母錢,但是新鑄出來的錢幣卻未見過,吾等心中一直甚是好奇,奈何顧領主太過嚴謹,新錢未曾面世之前,任何人都不準覬覦……哈哈哈哈,其實我們哪里會覬覦啊。大家僅僅是心里好奇而已,新錢面世豈能不好奇嘛?對不對?今日倒要沾一沾這位府兵兄弟光,讓吾等終于可以一飽眼福也。”
……
趙老四說到這里的時候,敦厚的臉上現出憨憨的笑。
他明顯陷入一種幸福的回憶中,口中喃喃自語又道:“那一天,是俺這輩子最風光的時刻。好多好多大人物圍在俺身邊,口中說著各種各樣套近乎的話。”
他說著停了一停,呵呵憨笑又道:“其實俺知道,他們的套近乎都是假的,除了顧先生和程將軍是真心實意,其他那些大人物只不過是做做樣子。他們之所以圍著俺套近乎,無非是想看一看俺手里的錢袋子。”
他說完這番話后,眼睛看向篝火邊的少年,問道:“盧小哥,你說俺猜的對不對?”
少年放下手中的筆,目光隱約有些蕭索,柔聲道:“趙四哥,這世上有些事難得糊涂。雖然事實正如你所說,那些人套近乎都是做做樣子,但是你又何必說出來呢,說出來突然令人傷感啊……那些人,他們骨子里高高在上,如果不是有師尊壓制,他們何曾會在意百姓。”
少年說著也停了一停,仰起小臉看著天空,喃喃道:“然而就算他們是做做樣子,但是他們畢竟做出了樣子。既然愿意做樣子給人看,這本身就是一大進步,趙四哥,你說對不對?”
趙老四顯然沒聽懂。
少年似乎也不打算他能聽懂,依舊仰頭望著夜空喃喃自語,又道:“趙四哥,你可能還不知道,其實我的出身也是世家大族,而且是號稱五姓七望的門閥……在我幼年時期,見過了太多的冷漠無情,比如家族對我們的教育,總是把百姓當做黔首,可以吸骨敲髓,像草一般收割。”
“呵呵,百姓如草,年年可割,不需要擔心會被割斷了根,因為總會有新草生長起來。這就是世家,這就是門閥,何謂人上人也?就是踩在人的腦袋上啊……”
“后來我拜在師尊門下,曾經把這個理念向師尊求問,你知道我師尊當時的表現如何嗎?他那一天前所未有的雷霆暴怒。”
“師尊很少發火,那一天卻大聲咆哮。不但我們幾個弟子嚇的瑟瑟發抖,甚至就連我們師娘都躲開遠遠的,直到師尊自己消除了火氣,我們才敢小心翼翼的站在他面前……”
“那一日,師尊用手輕撫我的額頭,他語氣很傷感,語重心長的跟說我:這個世界太可怕了,他們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享受著物質和精神的最高供養,卻把欺壓良善當成了天經地義……世界不應該如此,人類族群也不該如此。”
“可惜師尊緊跟著又苦笑起來,不斷搖頭顯得那般消沉落寞,他緩緩道:沒辦法啊,改變不了的,只要人類還有私心,就會存在各種**,他們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其實是**的三六九等。我們若是看不慣這種事,就得想辦法成為最上層的那批人,然后自己制定規則,盡最大能力去庇護底層的人……”
少年喃喃自語說完這番話,慢慢收回仰頭望天的目光,看著趙老四道:“趙四哥,我說的這些話你可能聽不懂,聽不懂沒關系,我可以教你怎么做……那些人不在意你是吧?認為你是個黔首黎民是吧?今次遼東大戰,你打一個威風出來,師尊和陛下已經定下章程,此戰軍功一律從重而酬。斬首一級者,軍餉翻一番,斬首五人者,立地封隊正。倘若能夠斬首五百人,又或者做出對大戰有巨大影響的事,那么就不是軍餉翻番或者提升軍職了,而是會給予封爵。”
“封爵?”趙老四呆呆的念叨一聲。
少年緩緩點頭,鄭重的道:“不錯,封爵,將軍百戰死,只為能封爵。但是斬首五百人這個條件很難,我們需要另找一條路徑去走,比如,做出對大戰有巨大影響之事……”
他說著停了一停,小臉之上現出深意,微笑道:“而身為大軍斥候,你們恰恰是最有機會做成這件事的人。現在大戰尚未發起,百萬大軍正在邊境集結,你們卻被提前派來遼東,深入腹地探查高句麗的軍情。趙四哥你知不知道,這是你們一輩子最大的機遇啊。”
“機遇?”
“這輩子最大的機遇?”
不止趙老四口中喃喃,篝火旁邊的幾個府兵也在喃喃,漸漸的,他們的眼中現出一抹銳利的光。
那是一種對命運改變的渴望,更是一種想要建功立業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