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天涯忽然問道:“新丸城主還活著嗎?”
這個問題十分突兀,淵蓋蘇文明顯一怔,不過隨即反應過來,搖頭道:“已經死了,戰死沙場。”
說著遲疑一下,又道:“據說此人死的時候極其英勇,身中數刀仍然奮力拼殺,怒眼圓睜,氣絕不倒。”
顧天涯微微皺眉,再次問道:“可是我怎么聽說,此人在戰場上想投降?但他殺了趙老四的十幾個同袍,導致士卒們對他恨之入骨,所以,沒有納降。”
淵蓋蘇文又是一怔,愕然道:“莫非是我的消息不準?”
顧天涯轉身俯瞰全城,沉吟道:“趙老四性格憨厚,沒有太多的心機,他不可能對我撒謊,他也沒那個腦子撒謊……”
淵蓋蘇文面色漸漸肅重,道:“也就是說,新丸城主確實不是英勇戰死。而是在戰場上搖尾乞憐,可惜卻沒有被士卒們納降。”
他說著微微一頓,遲疑又道:“既然如此,為何竟又傳出他英勇戰死的消息呢?”
顧天涯忽然笑了起來,語帶深意的道:“這是一種很簡單的套路,雖然簡單但卻很有效果,英雄戰死,傳承遺志,如果以此激發高句麗人的同仇敵愾之心,必然能讓民眾們滋生出強烈的仇和恨……”
“隨著這個消息不斷傳播,民眾的仇恨也就不斷增長,如此一來,想要安撫歸化就更難了。”
顧天涯說到這里停了一停,轉過頭來看著淵蓋蘇文,意味深長的道:“顯而易見,那些復國勢力之中有高人。而你曾是高句麗的第一權臣,熟知高句麗內部的一切事,那么你來說說,對方這個高人會是誰?”
淵蓋蘇文陷入沉思。
足足半晌過去之后,淵蓋蘇文才緩緩開口,低聲道:“當日高句麗皇城被破,所有皇族被我屠戮一空,至于朝中的文武大臣,同樣也被我殺個干凈,但是,有一個人提前逃出了皇宮。”
他說著看向顧天涯,顧天涯則是滿臉微笑,兩人幾乎同時開口,說出了一個人的名字,道:“高句麗國主,高元。”
淵蓋蘇文深深吸了一口氣,滿臉森寒的道:“此人當了三十年國主,最擅長的就是玩弄權術。現在看來,新丸城主戰死沙場就是他放出來的消息。”
說著停了一停,猛然眼中殺氣一閃,又道:“末將現在就動身,搜遍高句麗全境也要把他揪出來。原本我認為他已經是喪家之犬,所以并沒有把他放在心上……想不到他竟不死心,依然還在暗地里搞事。”
顧天涯呵呵一笑,道:“人家畢竟是一代帝王嘛,陡然失去江山怎能甘心?至于他在暗地里搞事,由他繼續去搞好了。”
淵蓋蘇文又是一怔,再次愕然道:“不把他抓出來嗎?”
顧天涯笑著擺手,一臉深意的道:“不抓,不抓,留著他更好,讓他不斷的偽造假消息。”
淵蓋蘇文滿臉迷惑,道:“這卻為何?”
顧天涯轉頭看向遠方,道:“每當他偽造一個假消息時,我們就放出一個對應的真消息,他在暗地里搞事,我們則在明處宣揚,那么這個真消息和假消息的對抗過程,也就成了高句麗民眾的心里轉變過程。”
“如今你已經是我麾下重臣,堪可算是我的親信嫡系,所以我不妨跟你透露個秘密,我原本就打算找人去散播假消息。”
“現在有高元主動配合,豈不是正中我的下懷?”
顧天涯說著一笑,又道:“民眾的安撫和歸化,有時候需要反其道行之。先讓他們心中滋生仇恨,然后我們才去出手彌消,而民眾的仇恨越強,彌消之后的彷徨就越重……”
“至于民眾為什么彷徨?是因為失去了精神寄托!甚至不是失去精神寄托,而是發現精神寄托是偽造的,這時候,你猜他們會不會無比失落和頹喪呢?”
淵蓋蘇文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何止是失落和頹喪,這是無比沉重的心神打擊。”
他說著看向顧天涯,語帶欽佩的道:“在這種打擊之下,沒有哪個民眾能夠承受,到了那個時候,他們會轉而去恨曾經的精神寄托。”
連精神寄托都開始恨了,又何談心存復國執念呢?
顧天涯轉過身來,首次采用下命令的語氣,沉聲道:“三日之內,布告全境,關于新丸城主搖尾乞憐的事,我要求每一個高句麗人都聽聞。”
淵蓋蘇文躬身一禮,道:“臣即刻去辦。”
這次他沒有自稱麾下,而是試探性的自稱為臣,顧天涯微微一笑,點點頭道:“等我開國那一天,必然會給你排個臣位。”
淵蓋蘇文一臉驚喜,顯然是放下心中一塊大石,連忙道:“臣暫時先當好這個安東督護府的大都督,用盡一切能力幫您歸化高句麗的民心。”
顧天涯再次點頭,笑著打趣道:“這可是大功一件啊,看來我要封你個爵位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