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起起伏伏,被海水浸濕的沙灘,像鏡子一樣折射夕陽的輝光。點點沙礫,晶瑩剔透,藍色的水與黃沙渾然一體,天際線上橘紅色的倒影如在火中。
海鷗聲聲啁啾,預示著夏末的結束。
浮士德躺在沙灘上,雙腳放在被潮水打濕的土地上,有時候上涌的海水淹沒他的兩腿,過一會兒便又退了回去。
白崖在夕陽下落時,因晚霞的映照,也顯出粉紅色的身姿來。
“少爺,商博良先生在那邊等很久啦!”
莉露露小姐兩手各拿著一張空白的防剿局干員證件,她站在浮士德的頭頂,從上向下把兩張證件壓在了浮士德的眼睛上面。
“還沒有考慮好嗎?”
商博良穿著皮鞋,又不打算脫下鞋來赤著腳,所以就沒有走到沙灘地的范圍里。
商博良遠遠站在防波堤上面,將大禮帽的帽檐向下壓低,躲避著晚霞的光彩,眼睛的余光一直瞄著浮士德這邊方向。
浮士德翻了一個身,將兩張證件都抖落到了地上。
沙灘上已經被他壓出一道人形的坑跡,浮士德伸了個懶腰后方才站了起來。
他雙手叉腰,面朝大海:
“莉露露小姐啊,一個月十五馬克的薪水和八馬克的津貼,我們兩個人加在一起,就是四十六馬克。為了這點錢,有必要做灰獵犬為帝國賣命嗎?”
莉露露翻白眼道:“少爺的偵探事務所才賺到多少錢?郝思嘉家本來想給少爺一些報酬,還被你推掉了!”
“傻乎乎的女仆……”
浮士德用手拍掉身上沾到的好多沙子,嘉寶少尉和商博良都不是普通人,一個是帝國的皇女殿下,一個是康采恩式的大財團克虜伯公司的繼承人。
浮士德算什么東西?
能值得他們這樣重視!
雖然說一個月四十六馬克的收入,對他們那些顯貴來說不過九牛一毛。
但光因為這兩個人親自來試探浮士德這件事,就處處透著詭異了。
一旦答應下來,誰也不知道會被卷進什么樣的事情里。
何況商博良還要莉露露也一起做防剿局的編外干員——浮士德可不想因為自己,牽連到大腦發育還不成熟的小女仆。
莉露露現在還不能理解浮士德的深思熟慮,在她看來,嘉寶少尉和商博良遞出的橄欖枝,條件是這樣好。
實在沒有拒絕的道理。
傍晚的海風吹得很涼,莉露露穿著長長的連衣裙都感覺自己起了雞皮疙瘩。
浮士德連上衣都沒穿,當然覺得更冷了。
他把襯衫甩在肩膀上,心里已經盤算好了委婉拒絕商博良的一套話術。
“今天的風兒有點喧囂……走吧,莉露露。”
莉露露小姐正要跟上去,可才走了兩步,她的身體就在海風里搖晃了好幾下,如風中殘燭,火苗幾乎將有熄滅之勢,突然栽倒在地。
撲通一聲,莉露露倒在了沙灘上。
倒在了浮士德的面前。
“莉露露……!”
浮士德第一時間把小女仆抱了起來,連站在防波堤上一直不愿意踩到沙子的商博良先生,也飛快跑了過來。
莉露露的臉上泛著奇怪的紅光,就像是在漆黑的深夜,被一根行將熄滅的蠟燭照亮。
光輝黯淡,似乎生命都在搖曳。
浮士德意識海洋最深處,那片灰白色的“林地”,驟然發出了劇烈的震蕩,心悸感傳遍全身。
噩夢時常常見到的“飛蛾”幻象,又浮現在了浮士德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