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鼎臣有種預感,山西、大同、宣府這三地,恐怕要掀起一股血雨腥風了。
……
秦川整整躺了七天,直到第八天,老黃那個啰里啰嗦的死老頭才終于肯扶他下地。
腳踏實地的感覺,真的很好。
在老黃和黃六喜的攙扶下,他緩緩來到一面墻壁前,仔細盯著掛墻壁上的一幅地圖。
這是李頂梁花高價從陽曲弄回來的,依然很簡略粗糙,但已經比之前的印象派畫作好多了。
他看了一小會,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趙武出現在門口,先是恭敬地朝秦川抱拳行禮,喊了一聲“見過大人”,見秦川點頭后,這才踏入屋子。
秦川吸了一口氣,用微弱地聲音味道:“你在宣府待了這么多年,對那地方的官場應該很熟悉吧,說說看,有哪些官員跟張家口堡那些商人狼狽為奸的。”
趙武沉吟片刻,道:“大人,其實整個宣大官場,幾乎都與那些商賈有牽連,但范家等人之所以能如此肆無忌憚,靠的并不是宣大那些將官。”
“哦?”
“大人應該知道,去年皇太極西征察哈爾部,將林丹汗驅逐河西之后,向宣府討要犒賞察哈爾部的財物一事吧。”
“這事知道,宣府那些窩囊廢乖乖把一萬多張皮子,還有無數綾羅綢緞給了人家。”
趙武搖頭:“大人,事實上宣府巡撫沈棨給的不僅僅是皮張和布匹,還有數千石糧食,甚至還有不少炒熟的面食。”
秦川眉頭一皺:“哦?堂堂巡撫,這不是私通外敵嗎?”
“確實如此,整個宣大兩地的將官,大多都在暗中資敵,沈棨那數千石糧食,是我和老廖他們親眼所見的,面食還是我們宰了一個建奴后發現的。”
“當時,皇太極窮追林丹汗數百里,早已耗盡了軍糧,歸化城一帶的牛羊馬匹又大多被林丹汗驅趕過河了,皇太極歸途無糧,便遣人到張家口堡找沈棨,后者膽大妄為,竟然給了建奴數千石糧食,甚至還幫建奴炒了不少熟面。”
“這件事,宣府監軍王坤也有份,事發沒多久沈棨就被斬了,當時沒揭出資敵的事,皇帝只是以擅自議和的罪名斬了沈棨,但王坤并沒有受牽連。”
“此事,或許牽連甚大,加上我先前的所見所聞,可以斷定資敵的并非那些商賈,范永斗等人的背后,很可能是朝中大員,而且不止一人。”
聽到這,秦川的眉頭已經深深皺起來了。
他本以為,那八大皇商只是收買宣大和山西的官員,給他們行個方便而已,如果真如趙武所說的,那這明朝的士大夫階層,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爛。
堂堂巡撫,竟然暗中通敵,打著議和的旗號給后金送糧食,還把面食煮熟了給人家送過去。
這簡直就是賣國。
趙武又道:“大人應該知道張家口堡馬市的由來吧,自大明與察哈爾部互通以來,皇帝便下令邊墻開市,與察哈爾部互通買賣,換取對方的良馬,張家口堡的馬市便由此而興盛。”
“從那之后,張家口堡便在短短數月之間,建起了無數商鋪,其中有不少京官的產業,有些甚至是當朝大員親眷家屬的。”
“起初,來張家口堡買賣的確實是察哈爾部或者其他蒙古各部,建奴也有遼西商幫供應糧食鐵器,但后來朝廷封了遼西商道,建奴沒有糧食鐵器的支應,便找到宣府的晉商,雙方一拍即合,建奴換上一身衣裳,裝作察哈爾部的蒙人進入張家口堡。”
“從那之后,范永斗等人就跟建奴相互勾結了,有時是建奴進來交易,有時是那些晉商把貨物運出去。”
“頻繁的大宗糧食買賣,肯定瞞不過張家口堡的駐軍,也瞞不過督撫宣大的那些監軍、監察御史等京官,這背后,若沒有朝廷大員的照應,是決計走不通的。”
聽完趙武的話,秦川緩緩吐了一口氣。
看來,范永斗等人背后,那水潭深不可測。
不管有多深,一刀捅下去干個天翻地覆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