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崇儉開始后悔了,后悔不該來角子崖。
但角子崖扼守著太原西側,乃整個山西重要的險隘,他作為山西巡撫,不得不來。
他認為,角子崖大營必能阻擋秦川的腳步,各處要道建于險隘之處的營寨,也必能抵擋其他關帝軍的腳步,若秦川長期圍攻,則可求援于各鎮友軍,與秦川僵持到底。
事實上角子崖大營確實固若金湯,戰事已起整整七日,關帝軍也沒能越過山腳道路上那道被挖斷的溝壑。
但正因如此,他才愈發感到不安。
秦川并不沒有向角子崖發起強攻,而是日夜不停地炮擊,炮火并不密集,但持續不斷,至少一百門大炮輪流交替從早到晚甚至三更半夜都還在炮擊。
關帝軍的火炮如他想象中的一樣犀利,精準且威力大,角子崖大營里的帳篷、木棚、茅屋、柵欄、營門等,全都被轟得稀巴爛,幸好大營里沒有建軍營,士兵們為了抵擋嚴寒而事先挖了大量地窩子,一萬多士兵都住在地窩子里。
但七日之中足足數千發炮彈落在大營里,那密密麻麻的地窩子不時就被歪打正著砸個通透,躲在里邊的士兵大多被砸得尸骸不全肢體殘缺,交戰至今死于炮擊的士兵已超過四百,傷殘者千逾。
如今大營里士氣極其低落,將士們終日惶惶不安生怕炮彈從天而降正好砸在他們頭上。
而且他們的火炮還擊根本就沒有對關帝軍造成什么傷害,關帝軍共有兩個炮陣,一是三里之外的三十門威力最大的火炮,另一個則是兩里處的好幾十門威力較次的火炮,這些火炮都用沙土填裝的麻袋壘成土墻防護,他們根本就無法對躲在沙袋墻后面的關帝軍造成傷害。
那兩個炮陣之間還挖了運兵坑道,每間隔一段距離堆有沙包防護,既能做臨時庇護所,也能阻止角子崖的炮彈往前彈跳,來往換崗的炮兵、傳令兵等等通過坑道來回奔走,偶爾在地面上跑的關帝軍在聽到炮聲之時也迅速躲入沙袋墻后面。
整整七日,角子崖對關帝軍所造成的死傷僅有寥寥十來個。
一昧的被動挨打,角子崖大營撐不了多久,在這么下去士兵們必然會嘩變。
更令鄭崇儉不安的是,各地要道之間的明軍聯絡被切斷了。
交戰之初,他陸續收到了忻州、交城、汾陽、石樓等地的急報,山西境內所有與秦川領地接壤的要道,都遭到了關帝軍的進攻,短短兩日時間,各地小道的哨堡幾乎被掃蕩一空。
交戰三日之后,他就再也沒收到各地要道的消息。
就連太原的消息也斷了兩日,后來留守太原城的參將李檳率軍三千出擊太原以西的呂梁山邊緣地帶,驅逐那一帶的關帝軍哨騎,并趕至角子崖才與他聯系上。
那兩日,太原城不知道角子崖的戰況如何,他也不知道太原城是否遭受了關帝軍攻擊,更對各地要道的戰況一無所知。
很顯然,關帝軍已化整為零由山間小道四處出擊,八方封鎖,截殺明軍哨騎切斷各地聯系。
鄭崇儉奈何不了那些機動性強裝備精良的小股關帝軍,也奈何不了對他日夜炮轟的秦川。
他及第于萬歷四十四年,推官入仕,后歷任知縣、通判、同知、兵備道,為官數十年,剿過山賊土匪亂兵流寇,歷盡沉浮危機無數尚能運籌帷幄游刃有余,從未有過今日這般的無力感。
他無計可施,只能求援,八百里快馬急報京城和宣大總督楊嗣昌,只求援兵早日到來,以免士兵嘩變一潰千里。
……
因戰事需要,秦川在古交堡設了臨時公署,非緊急公務暫時留存古交堡內,他平時住在軍營里,每隔兩日便回一趟古交處理公務,緊急事務則直接送到軍營以盡快處理。
就在交戰第七日,老黃和羅文天突然匆匆趕到軍營,向他當面稟報了一件事:一支出使漠北的使團出事了。
那支使團的目的地是喀爾喀以北的貝加爾湖,出使世代居住在那里的林間部落布里亞特部。
布里亞特部與游牧蒙古人不同,他們生活在大草原與山脈交匯處,食物一部分來源于放牧,一部分來源于狩獵,當地產的貂皮就是中原人乃至西方人眼中的軟黃金,珍貴無比。
因為布里亞特部曾被成吉思汗征服,早已蒙古化,所有跟喀爾喀三部關系良好,原本可以通過喀爾喀三部牽線通商,但秦川想親自派人勘探漠北至貝加爾湖一帶的地形、水源,順便再偵查一下喀爾喀三部的情況,所以特意讓老黃和羅文天組了一支使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