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胄突然發出聲音:“別動。”
“……”
戴胄繼續道:“腿麻了……”
陳繼業長舒了一口氣,還活著,他翹起大拇指:“戴公堂堂尚書,竟能做到事必躬親,實在令某欽佩。”
戴胄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看著陳繼業。
這個人……上任半年,將鹽稅提升至了百倍啊。
只怕管仲再生,也無法做到。
這是什么?
這是天大的功勞啊。
戴胄覺得這個世界瘋了。
一切都變得無法理喻。
他此時又餓又累。
身后的官吏,也個個精神萎靡,卻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陳繼業。
猛地……
戴胄想起了什么。
不妙。
那一份申飭的文書。
是了……
現在還張貼在影壁那里呢。
這是天大的笑話啊。
想想看,長安鹽鐵使收了百倍的鹽稅,相較來說,那堪稱績效尤佳的河南鹽鐵使在長安鹽鐵使面前,簡直就是笑話。
可是……民部居然下了申飭,痛斥長安鹽鐵使不務正業,成日游手好閑,偏偏這申飭,還堂而皇之的張掛在了鹽鐵使司的門口。
戴胄突然變得緊張起來。
他和陳繼業不一樣,他……要臉!
瞇著眼……
戴胄暫忘了疲倦,突然壓低了聲音:“陳賢弟,能否借一步說話。”
“不借!”陳繼業回答得很干脆。
“……”
隨即陳繼業道:“戴公啊,此乃公署所在,有什么話,不可以當面說呢,何須借一步?”
“你……”戴胄咬牙,可臉從憤怒,隨即又漸漸的開始肌肉松弛上揚,努力的變成了笑臉:“繼業啊,論起來,你們孟津陳氏還和我們譙郡戴氏有親呢,你忘啦,八代以前,也就是晉義熙四年,陳氏女嫁我戴氏男,此后誕下的卻是我的遠祖,論起來,你我也算是八代血親了。”
陳繼業歪著腦袋想了很久:“呀,還有這樣的事,我得回去翻一翻家中閥閱和族譜才好。”
“我們論起來,也是親族啊。”
陳繼業搖頭:“話也不能這樣說,若是這樣論起來,七代之前,陳氏之女還嫁給了隴西郡李氏男呢,此后生孫李暠,李暠又是當今皇帝的六世祖,可是陛下會認我這門親嗎?再久遠一些,太上圣人李耳你知道吧,李氏出自先周時所分封的陳國,陳國一脈,分出了陳、李、田諸姓,而我孟津陳氏和隴西郡李氏,三千年前還是一家人呢。若是再往前,陳李俱為黃帝之后,李陳二族可謂是同氣連枝…我總不能因此而論,說陳家是皇族吧…”
戴胄:“……”
戴胄覺得自己的心口疼,他憋著臉,老半天才道:“實話說了吧,你立即將這申飭撤下,過不多久,部里會發獎掖來……”
陳繼業想了想,很堅定地搖頭:“不成,部堂的文書,怎么能當作兒戲,既然已經下了申飭,怎么有說收回就收回的道理,而且我受了申飭,認識到自己的錯處,理當懸掛出來,做到三省吾身。輕易撤下,會令我驕傲自滿,戴公啊,上部若是朝令夕改,很是不妥。若是人人如此,朝廷還怎么使人信服呢?”
“你……”戴胄咬牙切齒。
陳繼業連忙道:“當然,這些話,不是我說的,是吾兄魏征經常掛在嘴邊,我只是覺得有理而已,戴公以為呢?”
一聽到魏征二字,戴胄臉色一變,突然變得出奇的安靜起來。
陳氏的賴皮,魏征的彈劾,一次招惹了兩個,絕對是不智的行為。
他沉默了很久,才憋出了一句話:“此至理也。”
丟下四個字,再也不愿在這里多逗留片刻了,拂袖便走。